第7章 粮抵雁回

陈粮!颜色灰暗,散发着刺鼻的霉味!

麸皮!豆粕!粗糙得如同砂砾!

甚至还有……混杂着草根、泥沙、颜色诡异的豆饼!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酸馊气味!

这……这哪是军粮?这分明是喂牲口的饲料!是连猪狗都嫌弃的垃圾!

“这……这是什么?!”

“霉的!都长毛了!”

“这玩意儿能吃吗?!”

“朝廷……朝廷就给我们吃这个?!

惊愕、失望、愤怒、被欺骗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无数双眼睛,从狂喜瞬间变得赤红,充满了怒火和绝望!他们为了守卫这个朝廷,在天门关饿着肚子和蛮子拼命,活下来的人,就只配吃这些猪狗食?!

人群骚动着,愤怒的情绪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刚刚平息的混乱,眼看就要以更猛烈的姿态爆发!

“肃静——!!”

一声如同惊雷般的怒吼,猛地炸响!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守将周骁排开众人,大步走到一辆大车前。他脸色铁青,眼神却锐利如鹰。他抓起一把灰扑扑、散发着霉味的陈米,又捡起一块硬得像石头、散发着酸馊气的豆饼。他看也没看那些愤怒的面孔,猛地将手中的豆饼狠狠砸在地上!

“砰!” 豆饼碎裂开来,溅起一片尘土。

周骁的声音如同寒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种同处绝境的悲愤,响彻全场:

“都他娘的给老子看清楚!听清楚!”

“这粮!是霉的!是烂的!是牲口吃的!”

“但!”

“这是陛下!是咱们的皇帝!在帝都,想尽了天底下最荒唐、最不可能的法子!用光了内库最后一块银子!从蝗虫嘴里抢出来的!!”

“从蝗虫嘴里抢出来的,懂吗?!河洛、南阳!蝗虫过境,寸草不留!陛下的人,就在蝗虫前面跑!就在蝗虫的翅膀底下!把这些别人当垃圾、当废物、看都不看一眼的东西,抢了出来!运到了这里!”

“运到了我们面前!”

周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喉咙的悲壮:

“天门关的弟兄们!杨峥将军!他们连草根树皮都没得吃!他们饿着肚子!用命!用血!用大火!烧死了北狄前锋!为我们……为整个大晟!抢下了这点时间!!”

“现在!这点陛下从蝗虫嘴里抠出来的、发霉的、猪狗食一样的粮食!就摆在我们面前!”

“你们告诉我!这粮,能不能吃?!”

“能不能让我们有力气!拿起刀!守住这雁回关?!守住我们身后的爹娘妻儿?!守住天门关二十万弟兄用命换来的这点时间?!!”

周骁的吼声在关城上空回荡,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愤怒和屈辱的喧嚣,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间死寂下去。无数双赤红的眼睛,看看地上碎裂的豆饼,看看周骁手中那发霉的米粒,再看看关城之外,那仿佛已经能听到北狄铁蹄轰鸣的方向……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决绝,在沉默中疯狂滋长!

一个断了手臂、浑身缠满肮脏布条的溃兵,踉跄着走出人群。他脸上还带着烟熏的痕迹,眼神麻木。他走到一辆大车前,默默地抓起一把散发着霉味的麸皮,看也没看,直接塞进了自己干裂的嘴里!用力地咀嚼!粗糙的麸皮刮擦着他的喉咙,他呛得剧烈咳嗽,眼泪鼻涕一起流下,却依旧拼命地往下咽!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无数溃兵、守军,默默地走上前。没有言语,没有抱怨。他们抓起那些散发着怪味的陈粮、麸皮、豆粕、甚至是坚硬的豆饼!用牙齿啃,用手掰碎,混着泪水,混着血水,拼命地、艰难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狠劲,将它们塞进自己早已空空如也的胃里!

关城内,只剩下牙齿啃咬坚硬食物、粗重喘息和压抑呜咽的声音。那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霉变酸馊气味,此刻却仿佛带着一种残酷的生命力,弥漫在空气中。

周骁看着眼前这无声吞咽“垃圾”的一幕,虎目含泪。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众人,肩膀剧烈地耸动了一下。他抓起一块坚硬的豆饼,狠狠一口咬了下去!豆饼的碎屑和那股难以言喻的酸馊味瞬间充斥口腔,他用力咀嚼着,如同咀嚼着这该死的世道和最后的希望!

能吃!

能咽下去!

能变成力气!

能拿起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