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此刻正在幽冥关口徘徊,王爷乃三军魂魄所系,更是王妃娘娘此刻心中唯一的支柱与念想,您若此刻离去,王妃心神激荡之下,后果……” 玄稷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沉重如山岳,瞬间压在项崮笙心头。
项崮笙魁伟的身躯猛地一僵,如同九天狂龙被无形的法则锁链瞬间捆缚。那冲天的怒焰和毁灭一切的杀意,在触及内殿方向的瞬间,骤然被一股更深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痛苦所覆盖、吞噬。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紧握的双拳颤抖得几乎无法自持,指缝间,一丝刺目的殷红蜿蜒渗出——是指甲深深刺破了坚韧的掌心皮肉。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再次投向那扇隔绝生死的门。门内,云璃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痛哼,清晰地穿透阻隔,一声声,如同世间最锋利的锉刀,反复凌迟着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那声音里的虚弱和绝望,比十万狼骑的刀山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冰寒。
“璃儿……” 项崮笙喉头滚动,低低地唤了一声,那声音里饱含着铁汉从未在人前流露过的、令人心碎的恐惧与卑微的哀求。他脸上的肌肉因剧烈的情绪撕扯而扭曲变形,一边是边境告急、山河倾覆的十万火急军情;另一边,是至爱之人命悬一线、骨肉难产的绝望呼唤。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走投无路的赤红。
“军师……” 项崮笙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破败的风箱,带着孤狼濒死的绝望,“你告诉本王,本王该如何?是守在这里,眼睁睁看着璃儿…看着我的骨肉…血尽而亡?还是去鹰愁涧,看着那些狼崽子踏碎我南疆门户,屠戮我万千子民?” 极致的痛苦与责任撕扯着他,他猛地一拳,带着玉石俱焚的狂暴,狠狠砸向身旁那根需要两人合抱的青铜蟠龙巨柱!
“轰——隆——!!!”
一声沉闷如远古神魔擂鼓的巨响轰然炸裂!整个大殿仿佛都随之剧烈震颤!烛火疯狂爆燃,无数火星如血雨般簌簌溅落!那坚不可摧的青铜巨柱,竟被他这含怒一击,硬生生砸出一个碗口大小、深达寸许的恐怖拳印!蛛网般狰狞的裂纹以拳印为中心,瞬间蔓延开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玄稷的目光扫过青铜柱上那触目惊心的凹陷与裂纹,清癯的脸上依旧古井无波,唯有那深邃如渊的眼眸最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仿佛源自灵魂本源的复杂悸动,如同平静湖面下暗涌的激流。
他沉默了一息,那仿佛能洞穿时空的目光,最终穿透重重帷幕,落向内殿的核心,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玄奥力量:“王爷,此局看似两难,死路环伺。然,一线生机,不在涧水之畔,而在此殿之内!”
项崮笙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濒死的凶兽,死死攫住玄稷:“生机?殿内?玄稷先生,本王敬你神机妙算,但此刻璃儿命在旦夕,十万狼骑叩关在即!你竟与本王谈什么殿内生机?莫不是要本王坐以待毙?” 焦躁与一丝被愚弄的怒意升腾。
玄稷微微摇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殿宇的阻隔,投向那风雨如晦、雷霆隐现的苍穹深处:“非是虚妄!王爷可曾察觉,自王妃娘娘阵痛加剧,这南疆风雨便骤然狂暴,天地色变,远超常理?此非自然之威,乃是乾坤气机交感激荡,为不凡之物降世而显化的异兆!王爷您一身气血如龙,乃南疆地脉定鼎之柱,此刻心绪激荡,气血翻涌如沸,更是引动了此地沉寂的龙脉,风云汇聚,其势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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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一种洞悉天机的力量:“王爷,请凝神!细听脚下这片您守护的土地!”
项崮笙强压下翻腾的怒焰与几乎将他撕裂的焦躁,依言凝神。殿外,狂风暴雨的咆哮依旧震耳欲聋。然而,就在这狂暴的声响之下,他敏锐如鹰隼的武者灵觉,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仿佛蕴含着天地意志的沉重脉动——那是源自脚下古老大地深处,传来的低沉嗡鸣!如同沉睡的巨龙被强行惊醒,发出不安而愤怒的躁动嘶吼!
“这…这是…地脉龙吟?” 项崮笙脸色骤变,眼中第一次浮现出超越沙场厮杀的、源自天地伟力的惊骇。他镇守南疆数十载,对这片土地的地脉气机感应远超常人,但如此清晰、如此躁动不安、甚至带着愤怒的龙吟之声,闻所未闻!
“正是!” 玄稷颔首,目光灼灼如电,“龙脉应和,天地交感,皆因殿内即将诞生的新生命!王爷,此子命格之奇,承载因果之重,恐远超你我所能揣度!其降生之刻,必引动天地异象,乾坤为之震荡!此异象,便是破局之机!黑水狼骑趁雨夜潜行,倚仗天时地利,最忌煌煌天威!若有雷霆万钧之异象骤临鹰愁涧,其先锋必如惊弓之鸟,阵脚大乱!我军只需据险固守片刻,待王爷稳住后方,携……”
“报——!!!”
一声凄厉到非人、充满了极致恐惧的嘶吼,如同地狱恶鬼的哀嚎,猛地撕裂了殿内凝滞如铁的空气!一名浑身湿透、泥浆裹身、如同刚从九幽黄泉中爬出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撞开沉重的殿门,重重扑倒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溅起大片泥水。
他身上的铁甲沾满了腥臭的泥泞,头盔歪斜,脸上混杂着雨水、污泥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和透支狂奔而嘶哑破音,如同破锣:
“王、王爷!鹰愁涧…鹰愁涧…完了!黑水国…黑水国的‘鬼狼’大萨满!他、他们…在对岸!在…在做法!血祭!好多的血…人头…涧水…涧水在疯涨!像…像开了锅!就要…就要漫过隘口了!守军…挡不住了!!”
“鬼狼萨满?血祭引洪?” 项崮笙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一股冰冷彻骨、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炸开,直冲天灵盖!
鬼狼萨满!黑水国最为神秘、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图腾力量!传说中以生魂血祭沟通邪灵,能呼风唤雨,引动地脉山洪!鹰愁涧乃天险屏障,若被邪法引动山洪倒灌,漫过隘口,那十万如狼似虎的骑兵将再无阻碍,如决堤洪流般长驱直入,南疆腹地将化为修罗血海!
“萨满血祭…引动山洪…” 项崮笙的声音如同被万载寒冰冻结,每一个字都带着砭骨的杀意与绝望。他猛地看向玄稷,眼中最后一丝对“异兆”的犹豫和侥幸彻底湮灭,只剩下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惨烈决绝。
“玄稷先生,你听到了,异兆,异兆在哪里?再等下去,鹰愁涧一破,南疆门户洞开,生灵涂炭,璃儿…璃儿和孩子就算侥幸活下来,又能如何?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本王等不了了,传本王……”
“王爷——!” 玄稷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与穿透力,再次强硬地截断了项崮笙即将出口的军令!他清癯的脸上第一次失去了那份超然物外的平静,眉头紧锁成川,眼中神光如电般急速流转,仿佛在进行着超越凡人极限的推演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