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血痂惊雷

滴血惊神阙 岩胜 3353 字 11天前

项崮笙如山的身躯猛地一震。负在身后的手骤然攥紧,骨节爆出令人心悸的脆响!他闭上了眼,下颌绷紧如一块冰冷的生铁,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那个人…后背…被南越蚀骨毒砂…打成了筛子…白骨森森地露着…血…从鬼哭峡一路滴到辕门…染红了你父帅半身甲…”云璃的声音微微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狠狠扎入项易的耳膜,刺进他的骨髓!“他叫云铮。我的亲哥哥,你…嫡亲的舅舅。”

亲舅舅!云铮!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血色的惊雷,再次在项易脑中炸开。王府秘档中那个英年早逝的名字,母亲每年忌日都会垂泪默念的至亲。竟…竟是如此惨烈地死在父亲的背上?如同…如同今日的铁牛?

项易猛地看向父亲那如山般沉默、仿佛承载着整个南疆重量的孤寂背影,那背影里,竟也藏着十七年前同样的撕心裂肺?“镇岳”之名,竟是至亲之血染成的誓言。

“你父帅背他回来时…云铮…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云璃的声音冷透,带着刻骨的恨意与哀伤,泪水无声滑落,滴在项易背上那冰冷的兽首残铁上,瞬间被吸收,仿佛被那沉重的过往吞噬。“他…他死死抓住我的袖子,眼睛…死死盯住襁褓中的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只说了三个字……”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字字泣血:

“‘护…住…他。’”

护住他,护住项崮笙,护住项家的血脉!

三个字,如同三道裹挟着血与魂的闪电,狠狠劈入项易的天灵盖。这不是算计得失,不是权衡利弊,这是至死也要护住身后之人的血誓,舅舅云铮用自己破碎的残命,护住了父亲,护住了这个家。铁牛…同样以盾为甲,以命为阶,为他项易争那一线渺茫的生机。

“呃…”项易的身体剧烈一颤,一股腥甜猛地冲上喉头,胸前那枚墨玉“守心扣”骤然变得滚烫无比,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灼透衣衫,直烫进心腑深处。铁牛带着血沫的憨笑、那句“没丢人吧”…舅舅最后那拼尽全力的“护住他”…两张染血的面孔在他眼前疯狂地重叠、撕扯。他赖以生存、引以为傲的冰冷“算”道,在这用生命铸就的血誓面前,是何等的苍白,何等的可笑,何等的幼稚不堪。

“醒了吗,世子?”苍老、沉静却又带着千钧重力的声音响起。玄稷立于巨大的沙盘旁,枯瘦的手指握着那根紫竹竿,佝偻着背,目光却如两道穿透烛光与迷雾的利电,带着洞悉一切的悲悯与沉重的凝重,投向项易。

项易猛地吸气!强行压下翻涌到喉头的血气。布满血丝的双眼抬起,破碎的痛苦之下,第一次燃起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对真相与答案的饥渴。他需要一个解释,一个方向,一个能将这无边痛苦转化为力量的理由!

紫竹竿的尖端,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沉稳,轻轻点在沙盘上镇南大营的核心模型上。“你拼死带回的那块星纹玄铁,”竿尖精准地敲击着沙盘核心处一个微小的标记,声音平静却字字千钧,“是破甲锥唯一的核心机枢。无此物……”

竹竿倏然移向西北方,那里是暗红朱砂标记的、代表着北燕铁骑的滚滚洪流:“北燕铁棺重甲骑兵,对我边军而言,便是真正的铜墙铁壁。十万将士的血肉之躯,也填不平这甲胄之差。”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山岳崩塌般的压力。

竿尖转向西南,点在靛蓝色标记的、代表着南疆百越连绵山林的区域。“过山风?区区流匪?”

玄稷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充满了无尽嘲讽与洞穿阴谋的寒意:“南疆刀氏土司、勐氏土司,世代与我项家血仇滔天。若无朝中某位的密令许诺——裂土?封王?借刀杀人?——安能动用得了山鬼营这等边军精锐,伪装匪徒截杀世子,更行那焚尸灭迹的绝户勾当?”竿尖在靛蓝区域上重重地划了一个圈。动作森然凌厉,如同在勒紧一道无形的绞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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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竿猛地抬起,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指沙盘正北方,那里是金漆描绘、龙纹盘绕的帝都标记。“而这里,”玄稷的声音陡然压低,却蕴含着千钧重压,如同将一道深渊巨影投入每个人的心湖,“最想你父帅项家旗倒,想你项家血脉断绝的,从来不是北燕蛮夷,也不是南疆野人!”竿尖悬停在璀璨的龙纹之上,微微颤动,仿佛承受着无形的、足以碾碎一切的巨大压力。

“削藩,夺权,鸟尽弓藏。”玄稷一字一顿,声音冷冽如九幽寒泉,每一个字都敲打着帅帐内沉重的空气,“你押运的玄铁被劫,是算计。铁牛的死,是算计。山鬼焚尸灭迹,更是算计。环环相扣,步步杀机。世子,这军营,这南疆,这大周的天下……”

竿尖猛地顿在沙盘的边缘。发出“笃”的一声闷响,如同敲响了命运的丧钟。玄稷的目光如两道冰锥,刺向项易:“便是用人命、鲜血、背叛、野心为子的血腥棋局。你那引以为傲的‘算’,算得清这魑魅魍魉的真面目吗?算得清你脚下踩着的,是生门,还是万丈死渊吗?”

冷酷如解剖刀般的剖析,瞬间撕开笼罩的迷雾,露出北燕强敌、南疆土司、朝堂中枢甚至更多势力交织而成的、狰狞噬人的巨网!项家、镇南王府、他项易,正是这张巨网中心最醒目的靶子!铁牛的血、舅舅的牺牲、父帅背负的宿命…都成了这冰冷绝望棋局中最残酷的注脚。

一股寒气透髓而入,几乎冻结了项易的四肢百骸,焚心的剧痛被这更庞大的冰冷绝望暂时压下,他感觉自己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硬生生钉在了这血腥棋盘的正中央,他死命攥紧那块滚烫的兽首残铁。冰冷的边缘更深地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这痛与胸前墨玉的灼烫交织在一起,如同冰火在淬炼他的灵魂。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父亲如山沉默、内里却蕴藏雷霆深渊的背影,母亲含泪如冰、悲痛欲绝的眼眸,玄稷那双洞悉一切、仿佛已预见末日的深邃瞳孔。

跳动的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扭曲,在帐壁上无声地嘲弄着。

项崮笙缓缓地转过身。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寒铁,死死锁住沙盘上那金漆的帝都龙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种死寂的冰寒。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穿了重重帷幕之后那森然的刀光剑影…以及最终无可避免的决绝。

“算?”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在寒风中碰撞摩擦,瞬间撕裂了帅帐内的死寂。他抬起手,既指向帐外那片吞噬了铁牛的沉沉黑暗,也指向沙盘上那耀眼的帝都龙纹。

“这盘棋,落子无悔。”声音沉凝,字字如千钧巨石,砸在每个人心头,也砸在这座象征着南疆最高权柄的帅帐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