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刺入凝固的油脂。
正在疯狂鞭打战马、亡命奔逃的周韬,身体猛地一僵!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心口位置凭空多出的一个指头粗细、前后通透的孔洞!伤口边缘的肌肉和血管呈现出诡异的焦黑色泽,仿佛被极致的高温瞬间碳化、封死!没有鲜血喷涌,只有一缕极淡的青烟袅袅升起。
“呃…” 周韬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眼中的神采如同退潮般迅速黯淡、涣散。他手中的点钢枪无力滑落,身体晃了晃,从狂奔的战马上颓然栽落,重重砸在冰冷的泥地上,溅起一小片污浊的血泥。空洞的双眼,茫然地映照着血色弥漫的天空。
项崮笙的目光甚至没有在周韬倒下的地方停留一瞬。仿佛只是拂去一粒碍眼的尘埃。
他策动胯下神骏的乌云踏雪,踏过周韬未冷的尸体,踏过粘稠深厚的血泥,马蹄每一次落下都带起暗红的涟漪,发出沉闷的噗嗤声。
他停在那面巨大、污损、浸透血泥、如同巨兽残骸般屈辱倒地的“镇岳”玄旗前。断裂的旗杆斜插在猩红泥泞中,露出狰狞的木茬。巨大的玄色旗面铺展在地,沾满了泥泞、血浆、甚至碎裂的骨渣。他翻身下马,玄色蟒袍下摆拖过粘腻的血泥,停在项易身前。
父子之间,隔着倒下的旗帜,隔着浸透忠诚与牺牲的血泥,隔着生死一线。
“旗,倒了?” 项崮笙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万载玄冰打磨的棱锥,穿透战场残存的喧嚣与哀嚎,狠狠砸进项易的耳鼓。
项易喉头剧烈滚动,强行咽下翻涌至喉头的腥甜血气,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锈铁,每一个字却带着铁砧上锻打出的硬度:“倒了!是骨头不够硬,没扛住!”
“骨头?” 项崮笙的嘴角勾起一丝极冷、极淡、仿佛淬着北境寒风的弧度,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先扫过陈魁那翻卷着皮肉、白森森断骨刺目的左臂,再掠过周围老兵身上深可见骨、皮肉外翻、兀自渗血的狰狞刀口,最终,如同千斤重锤,重重砸在旗杆底座那片刺目的猩红之上。
那里,泥土、血浆、碎裂的骨茬、几截断肢、一只死死抠进地面、指甲尽数崩裂的残手…已彻底交融,不分彼此,诉说着最后的抗争与惨烈。“他们的骨头,不够硬吗?当年铁牛替你挡下那支淬毒透骨箭,浑身溃烂三日,骨头烂成渣,至死可曾哼过一声?他的骨头,不够硬吗?今天这些兄弟,骨头碎成齑粉,脊梁骨压断了还在想着给你扛起这杆旗!他们的骨头,不够硬吗?”
他猛地踏前一步,玄色蟒靴重重踩在倒下的、浸满兄弟热血的旗面上,溅起的粘稠血泥点落在项易苍白而紧绷的脸颊上,目光如两柄出鞘的绝世凶刀,直刺儿子眼底最深处:
“是你的骨头,还不够重!项易!”
字字如九天惊雷,裹挟着尸山血海的腥风,在项易灵魂深处炸响!
“旗,是你项易的脊梁骨顶起来的!从来就不是几根烂木头扎的杆子!” 项崮笙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淬了万载寒冰的风暴,席卷着战场残留的铁锈与死亡气息,“你的脊梁骨有多重,压不弯,折不碎!这‘镇岳’旗就能立多稳,就能扛得住多少明枪暗箭、狂风暴雨!想靠别人的骨头替你撑?靠陈魁的忠?靠石头阿苏的勇?靠这些把身家性命、祖宗八代都押在你身上的兄弟,用他们的血肉替你垫旗杆?就像当初,你心安理得地站在铁牛用烂骨头替你铺好的路上?”
“铁牛的骨头够不够硬?够!够硬到替你死一次!今天陈魁的骨头也够硬!够硬到替你断一条胳膊!这些兄弟的骨头都够硬!够硬到替你碎成渣!粉身碎骨,魂飞魄散!然后呢?”
项崮笙的声音如同金戈铁马轰然碰撞,带着斩断乾坤的杀伐之音,在这片修罗场上空炸裂,“然后你就眼睁睁看着你的旗再倒一次?等着下一个陈魁、下一个铁牛、下一批兄弟再把他们的骨头、他们的命、他们一家老小的指望,垫在你那该死的旗杆底下?垫到你心安理得、高枕无忧?”
他俯视着单膝跪地、因剧痛和屈辱而微微颤抖的儿子,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透骨钢钉,狠狠凿进项易的骨髓深处,烙进他的灵魂:
“这旗杆砸下来的分量,压碎别人骨头时那闷雷般的声响,好听吗?看着那些替你扛旗的人,一个个在你眼前变成一滩分辨不出模样的烂肉,看着他们的血把你的旗染透,好受吗?记住这痛!项易,给老子用这痛,用这血,用这些碎掉的骨头渣子,刻在你自己的骨头上!记住今天替你碎骨扛旗的每一个人!记住铁牛临死前那张烂得能看到骨头的脸!这就是你项易的旗!这就是你项易的路!”
项崮笙猛地弯腰,一只骨节分明、蕴含着移山填海之力的手,没有半分犹豫,更无丝毫怜悯,直接抓住了断裂旗杆那冰冷、湿滑、沾满兄弟血肉碎末和泥泞污秽的表面!断裂处尖锐的木刺瞬间刺破他掌心坚韧的皮肤,温热的鲜血汩汩涌出,迅速与旗杆上早已干涸暗沉的血污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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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 一声断喝,如同龙吟虎啸!不见他如何沉腰坐马,腰背挺直如擎天之柱,那根沉重无比、需数名壮汉合力方能撼动的巨木,连同上面浸透血污泥浆、重逾千斤的残破旗帜,竟被他单臂稳稳提起!断裂的巨大木茬相互摩擦挤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巨响!
他手臂一震,沛然巨力轰然贯注!旗杆底部如同陨星坠地,重重顿入被无数热血浸透、早已松软如糕的泥地深处!力量直透地底!那面残破不堪、撕裂污损、浸透忠诚与牺牲的“镇岳”玄旗,虽在带着血腥味的晚风中猎猎抖动、飘摇欲坠,却如同被无形巨手焊死在这片用生命浇灌的土地之上,倔强地、不屈地指向血色弥漫的苍穹!再不倒下!
他松开鲜血淋漓的手掌,目光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利刃,死死钉在项易因剧痛和父亲话语而剧烈起伏的脸上:
“赵元培的刀,能砍倒这木头的旗杆,砍不断真正的脊梁骨!今天他砍倒你一面旗,明日…”
项崮笙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如同九天神雷在战场上空炸裂,带着斩断山河、重塑乾坤的决绝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