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俺这就去。”雷洪没有丝毫犹豫,脸上凶悍之气更盛,抄起斜靠在墙边那柄沾着敌人脑浆和碎骨的玄铁撼地锤,转身如同旋风般冲上石阶,沉重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头顶的黑暗中。
地下石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阿苏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如同游丝般的呼吸声,和角落里炉灶里柴火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在压抑的空间里回荡。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是在阿苏的生命线上割下深深的一刀。项易靠着冰冷刺骨的条石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项忠佝偻着背,默默端来一碗温水,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心疼和忧虑:“世子…您和兄弟几个先喝口水,缓缓…缓缓…”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刻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沉重的脚步声再次从石阶上方传来,越来越近,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如同火山即将喷发的狂怒和深深的挫败感。
哐当!沉重的石门被猛地撞开!雷洪那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身刺骨的寒气冲了进来,脸色铁青得如同锅底,额头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跳,一双铜铃大眼因极度的愤怒而布满狰狞的血丝。他手里空空如也,只有那钵盂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节发白,仿佛要捏碎什么!
“世子!”雷洪的咆哮如同受伤的猛虎在笼中怒吼,带着冲天的杀意和憋屈:“全城俺跑遍了,所有挂着招牌的药铺,回春堂,百草轩,仁心斋,同济堂,一听赤阳草三个字,那些掌柜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回春堂那老梆子隔着柜台,俺都闻到他后堂药柜里那股子赤阳草特有的辛辣味儿了,可那老东西硬是腆着脸说断货,断他娘个腿的货。”
他胸膛剧烈起伏,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地上,声音因愤怒而嘶哑:“百草轩那龟孙子更绝,一听这仨字,脸唰一下白得跟死人似的,二话不说扭头就往内堂跑,俺老雷是吃素的?一脚踹开拦路的伙计追进去一看…您猜怎么着?那狗日的正哆哆嗦嗦地把一大包刚拆封、品相上好的赤阳草拼命往烧得正旺的灶膛里塞!俺正要去抢过来,那狗东西扑通就给俺跪下了,磕头磕得砰砰响,哭嚎着说‘爷爷饶命!爷爷开恩啊!不是小人不卖,是不敢卖啊!上面…上面传了死命令,谁敢卖这味药给南边来的人,立时三刻就要满门抄斩,鸡犬不留啊。”
雷洪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手中那柄骇人的撼地锤被他狠狠砸在旁边的石壁上!轰隆!一声沉闷巨响,石屑簌簌落下!他眼中竟隐隐泛起水光,那是被逼到绝境的暴怒:“这是要绝户,连根草都不给留,要把咱们往死路上逼啊,阿苏兄弟他…” 他猛地转头看向石床上气息愈发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阿苏,虎目之中,那压抑不住的悲愤终于化作了滚烫的泪光!
项易的脸色在昏黄摇曳的油灯下,阴沉得能滴出墨汁来,眼中寒芒暴涨,如同极地冰川轰然崩裂,散发出冻彻骨髓的杀意!魏王!楚王!好狠!好绝的封杀!这已经不单单是阻挠救治,而是赤裸裸地宣告,他们要将项易和他身边所有的人,彻底碾碎、挫骨扬灰在这帝都的泥泞里!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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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一直沉默站在角落、如同枯木般佝偻的老管家项忠,此刻缓缓抬起头。他那张被岁月和风霜刻满沟壑的脸上,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如同困兽般决绝的光芒,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忌惮和孤注一掷:“地上…地上买不到…或许…还有一个地方…能碰碰运气。”
“哪里?”项易猛地转头,锐利如刀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项忠。
项忠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吐出这两个字需要耗尽全身的力气,带着对那个地方的深深恐惧:“鬼…市。”
“鬼市?”一直守在阿苏床边、如同石雕般的鬼手,他那枯槁的脸皮猛地一抽,阴冷如同毒蛇的眸子里罕见地掠过一丝深入骨髓的惊悸!仿佛听到了地狱的召唤。
“对,鬼市。”项忠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般深刻,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就在西城根儿,骡马市最深处那片乱葬岗子底下。那地方…是帝都所有见不得光的玩意儿汇聚之地。刀头舔血的亡命徒,销赃的黑商,养蛊的苗婆,甚至…还有那些炼邪门丹药、走旁门左道的方外术士。只有你想不到,没有那里不敢卖的。规矩就一条:认钱不认人,买定离手,生死各安天命!赤阳草虽偏门,但若真有,也只可能出现在那种三不管、阎王爷都嫌脏的鬼地方!”
项忠顿了顿,眼中忧色浓得化不开,声音带着恳求:“只是…世子,那地方龙蛇混杂,凶险异常到了极点!官府都绕着走!进去的人,十个有九个出不来,就算出来,也多半丢了魂儿或者缺胳膊少腿…您…您身上有伤,阿苏又…” 他看着项易苍白如纸的脸和那条几乎拖在地上的伤腿,后面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沉重的叹息。
项易的目光却骤然亮了起来,如同黑夜中划破天际的流星,燃烧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火焰!“鬼市…好一个鬼市!”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锋利、如同出鞘凶刃般的弧度。
“龙潭虎穴,阎罗殿门,也得闯一闯!阿苏的命,阎王爷要收,也得先问问我项易手中的锏,答不答应!” 他扶着冰冷的石墙,强忍着腿上传来的钻心剧痛和内腑的翻腾,硬生生挺直了脊梁,如同不屈的标枪。
“无影!”项易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命令。
角落的阴影无声地波动了一下,仿佛平静的水面投入一颗石子。无影如同从黑暗中剥离出来,瞬间出现在项易面前,死寂的眸子没有任何波澜,只有绝对的服从。
“随我去鬼市。”项易语速快如疾风,指令清晰如同军令。“石头,你留下,协助忠叔,给我把老宅的门户钉死,一只耗子都不准放进来。雷洪,守着阿苏,寸步不离。鬼手,尽你所能,给我吊住阿苏这口气,等我回来。” 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味道。
“世子您身上有伤,那鬼地方…”雷洪急得直跺脚,石室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军令如山!”项易猛地抬手打断,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众人,“我的伤,死不了,阿苏的毒,等不起,这是命令。”
他不再看任何人,一把抓起旁边项忠慌忙找出来的一件散发着浓重霉味和尘土的旧斗篷,披在身上,遮住了蟒袍玉带的痕迹和身上的斑斑血迹。又将一顶破旧不堪、边缘都磨秃了的毡帽狠狠压低,遮住了大半张英挺却苍白如纸的脸,只露出一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锐利如鹰隼、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眼睛。
“走!” 项易低喝一声,拖着那条剧痛的伤腿,毅然决然地转身,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定地走向通往地面的石阶。无影如同他真正的影子,无声无息,如影随形,瞬间融入他身后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