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似乎还粘附在发梢和衣领上,带着地下通道特有的污浊和铁锈气息,每一滴都像是一小片来自那个金属噩梦世界的碎片。身后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拼接声、轴承转动的嘎吱声、以及沉重的、非人的脚步声虽被暂时甩开一段距离,却依旧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咬在听觉的边缘,在深邃通道的回音壁上碰撞,提醒着他们危机并未远离,只是被这地下的迷宫暂时困住。良言在前方带路,他的步伐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却每一步都显得有些踉跄,每一次落脚都似乎牵动着某种隐痛——那是芯片反噬带来的神经灼烧和旧伤叠加的折磨,从他微微佝偻的背脊和偶尔倒抽冷气的细微声音中泄露出来。林深紧跟其后,肺部如同风箱般剧烈抽动,吸入的空气冰冷刺鼻,左臂的晶化灼痛和胸腔的空洞感在奔跑中愈发鲜明,如同有细小的冰针和烙铁在体内交替肆虐,每一次心跳都将痛楚泵送至四肢百骸。
周围的通道变得更加狭窄、破败,仿佛正在深入这座医院腐朽的脏腑。墙壁上的涂料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和锈蚀的金属框架,像是剥开的陈旧伤疤。头顶的渗水现象更加严重,不再是淅沥的小雨,而是变成了断续的、有时甚至是小股的水流,冰冷地、毫无预兆地浇在头上、颈间,带来透骨的寒意,衣服早已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吸走着宝贵的体温。空气里的霉味和铁锈味几乎浓得化不开,但在这令人窒息的基调下,开始隐隐混杂另一种气味——一种淡淡的、甜腻中带着腐败的福尔马林气息,它像一条冰冷的蛇,悄无声息地钻入鼻腔,勾起人对死亡最原始的恐惧。
“这边!”良言的声音短促而沙哑,几乎被奔跑的风声和身后的噪音吞没。他猛地推开一扇几乎被铁锈蚀穿、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铁栅栏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门后并非通往另一条通道,而是一个向下的、更加陡峭狭窄的金属旋梯,深不见底,只有冰冷的、混杂着浓烈福尔马林和某种更阴冷、更陈旧的死亡气息的风从下方倒灌上来,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没有犹豫的时间,甚至来不及多看一眼身后的追兵,两人一前一后冲下楼梯。楼梯极其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台阶湿滑覆盖着不知名的滑腻苔藓,需要紧紧抓住旁边冰冷粘腻、锈迹斑斑的扶手才能稳住身形。身后的追赶声似乎被那扇破门暂时阻隔,变得模糊,但谁都知道,对于那个不断重组强化的金属怪物而言,突破这种障碍只是时间问题。向下,向下,旋转的楼梯仿佛没有尽头,只有脚步声、喘息声和心脏擂鼓般的声音在逼仄的空间里回荡,仿佛正坠入一个冰冷的、属于亡者的国度。
终于,脚下变成了平坦湿滑的地面。惯性让他们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一种更深沉、更绝对的死寂所吞噬,那是一种能吸收一切声音、压垮心跳的寂静。
他们站在一个巨大的、阴冷的地下空间入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福尔马林气味,强烈得几乎能刺痛眼睛,让喉咙发紧。视野所及,是一排排巨大沉重的不锈钢停尸柜,如同冰冷的金属巨棺,整齐地、沉默地排列着,向上延伸,没入昏暗的阴影中。柜门上凝结着细密的、冰冷的水珠,在头顶寥寥几盏、偶尔闪烁跳动、发出微弱电流声的应急灯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像是无数只冰冷的眼睛。这里就是医院的太平间,生命旅程的终点站,寂静的最终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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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白雾在地面低低地弥漫、流转,使得脚踝以下的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仿佛行走在云霭之上,只是这云霭冰冷彻骨。温度骤降,与通道内的阴冷截然不同,这是一种稳定、深入骨髓的低温,呵出的气息立刻变成浓白的雾团。死寂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但那死寂中,又仿佛潜藏着无数被冻结的嘶鸣和未了的执念,沉重地压在人的心头。
“暂时……安全了……”良言喘息着,背靠在一个冰冷停尸柜上,柜体被他撞得轻微一震。他的脸色在冷光下白得吓人,几乎与柜门的颜色融为一体,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他一只手紧紧捂着锁骨下方的位置,那里似乎依旧在隐隐作痛,另一只手无力地垂着,指间还捏着那把暗沉的手术刀。“这里的低温……能极大延缓……那东西的再生速度……”他断断续续地解释道,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痛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轻微的颤音,“它的金属结构……在低温下会变脆……活动性也会……大打折扣……”
林深环顾四周,心脏却并未因为这暂时的安全而放松半分。这里的冰冷和死寂本身就充满了无形的、巨大的压力,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不速之客。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沉默的柜门,仿佛能感受到里面承载的无数无声的故事、冻结的时光和冰冷的死亡。他的左臂,在这极低温的环境下,晶化的刺痛感似乎稍有缓解,但那种冰冷的、僵木的、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僵硬感却更加明显,每一次屈伸都异常艰难,指尖的触感也变得麻木。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却几乎感觉不到摩擦产生的热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