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日的长途跋涉,如同一场漫长的淬炼。

当京城的繁华被彻底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愈发荒凉的官道与凋敝的村庄时,朱平安身后的这支千人队伍,其气势非但没有被消磨,反而愈发凝练、肃杀。

一千名戚家军,身着统一的黑色甲胄,行进间除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与甲叶摩擦的沉闷声响,再无半点杂音。他们就像一条沉默的黑色长龙,盘踞在崎岖的山路上,那股自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铁血煞气,让沿途的山匪盗贼远远望见,便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地躲回老巢,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这支纪律严明的军队,与他们即将踏入的混乱泥潭,形成了无比讽刺的鲜明对比。

越是靠近景昌县城,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便越发浓重。

官道两旁,开始出现倒毙的尸骨,有些甚至还未完全腐烂,引来成群的乌鸦和野狗。路边的活人,比死人也好不了多少。他们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眼神空洞而麻木,像一群被抽走了魂魄的行尸走肉,蜷缩在任何可以挡风的地方,对朱平安这支从天而降的精锐部队,连投去一个好奇眼神的力气都没有。

人间炼狱,莫过于此。

当那座破败的县城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城门口拥挤不堪的景象,更是让队伍中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那不是迎接,而是一场绝望的交易。

一伙凶神恶煞、满脸横肉的壮汉,正堵在城门口,他们身后摆着几口大锅,锅里是浑浊不堪、几乎看不见米粒的稀粥。而在他们面前,则是一溜排开的几个麻袋。

“一袋米糠换一个娃!年轻的婆娘换两袋!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一个独眼壮汉用木勺敲着锅沿,声音嘶哑地叫卖着。

那麻袋里装的根本不是粮食,而是掺杂着大量沙土的劣质米糠,是连牲口都嫌弃的东西。

可就是这等东西,却成了此地百姓眼中的救命稻草。

一个面容枯槁的母亲,怀里死死抱着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女儿。她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在腹中剧烈的饥饿感驱使下,颤抖着将女儿推向了那群人贩子。

“妞妞……你……你跟叔叔们走,有饭吃……娘对不起你……”女人泣不成声,几乎要瘫倒在地。

七八岁的小女孩吓得哇哇大哭,死死拽着母亲的衣角不肯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