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车队终于看到京城那巍峨的轮廓时,张煌和他麾下的景昌新军,在百里之外的驿站,便停下了“护送”的脚步。

没有多余的告别,张煌只是对着赵福全的马车,远远地拱了拱手,便率领部队,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转向离去,黑色的铁甲洪流,很快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终于散去。

剩下的路,禁军的士兵们走得魂不守舍。他们吃过别人的热饭,见过别人的军威,如今再看自己,只觉得身上这套天子亲军的铠甲,分外刺眼。

赵福全没有出马车,方妙海也不敢去打扰。这位礼部侍郎一路上都在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对于那些屈辱,他选择性地遗忘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回到京城,赵福全甚至没有回自己的府邸,而是直接乘车,入了宫门。

紫禁城,还是那般庄严肃穆,红墙金瓦,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可赵福全看着这一切,却觉得无比陌生,仿佛自己已经离开了数十年之久。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皇帝朱乾曜正在批阅奏折,见赵福全进来,他搁下了手中的朱笔,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意。

“回来了,一路辛苦。”

声音温和,一如往常。

赵福全的心,却狠狠地揪了一下。他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双手高高举起,捧着那封他用血和恐惧写就的奏章。

“奴婢……叩见陛下。奴婢有负圣恩,请陛下……降罪。”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朱乾曜没有立刻去接那份奏章,他的目光,在赵福全身上停留了片刻。他看到了自己这位心腹内臣身上,那股散不去的尘土气,也看到了他消瘦的脸颊和眼底深藏的惊惧。

“起来说话。”朱乾曜的语气依旧平淡。

一个小太监上前,想要接过奏章。

赵福全却固执地举着,不敢动。

朱乾曜这才亲自走下御阶,从他手中,将那封沉甸甸的奏章取了过来。他没有当场拆开,而是扶起了赵福全。

“赵伴伴,你跟了朕三十年,你的忠心,朕知道。”

一句简单的话,却像一把刀子,捅进了赵福全的心窝。他浑身一颤,刚刚站直的身体,又不受控制地弯了下去,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陛下……”

“好了,先坐下歇歇。”朱乾曜指了指一旁的锦墩,自己则走回龙椅,这才不急不缓地,拆开了奏章的封口。

御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