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了扯嘴角,心里暗道一声:
“金陵的路,从来都不好走。”
独立营的临时营地搭在一片被炮火犁过的麦田上。褪色的帐篷布在秋风中簌簌抖动,像一群垂死的蝴蝶。几缕炊烟从土灶升起,在暮色中歪歪扭扭地爬上天空。那是用变形的钢盔煮着的稀粥,水面浮着几片发黄的菜叶。
程远正蹲在地上削着木棍,突然听到军靴踏碎土块的声音。他抬头时,顾家生的身影正缓步走来。
四哥!
程远甩开手里豁口的破碗,碗底残存的粥水溅在焦黑的土地上。十几个伤兵跟着站起来,绷带下的眼睛亮得吓人。有个断了右臂的兵下意识要敬礼,空荡荡的袖管却只甩出半截风声。
顾家生径直走进帐篷,帆布帘子在他身后重重落下。被硝烟熏黑的煤油灯晃了晃,程远跟进来时,正看见顾家生解武装带的动作。皮革摩擦的声响格外缓慢,仿佛每条纤维都在抵抗。
是不是嘉奖令下来了?
程远的声音像是绷紧的弦.
罗军长给咱们补了多少人?多少条枪?
李天翔也挤到桌前,广西口音里带着火药味。
系唔系发大洋?总该赏点硬货吧?弟兄们的刺刀都捅弯了三把!
武装带一声挂在木架上。
一条枪没有。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个补充兵也没有。
帐篷外煮粥的钢盔突然一响,这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程远脸上的笑容还凝固着,嘴角却已经开始抽搐:
那……是给四哥你升官了?
顾家生转过身。煤油灯把他的眼窝照成两个深坑,那里面的东西让程远想起了罗店阵地上那些死不瞑目的尸体。
程远一脚踹翻了充当凳子的弹药箱。黄澄澄的子弹滚得到处都是。
我们死了那么多弟兄!
程远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太阳穴上的血管突突直跳,
老子拿命换回来的鬼子联队旗!就什么都没换回来?!
李天翔手里的破碗砸在地上,瓷片飞溅。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狗日的,鬼子联队旗交上去的时候,11师师部那群王八蛋眼睛都直了!该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