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傅点头:“可这字模得排版,陶的脆,一碰就碎,怎么上机?”
陈墨没答,走到排字台前,拿起一块试烧的陶字。字面清晰,棱角分明,但指头轻磕,边缘崩了一小角。他放下,又拿过一张桑皮纸,来回搓了搓。
柳如烟站在门口,看着他动作,忽然说:“加衬。”
陈墨回头。
“我在教坊时,舞裙薄如蝉翼,走旋步时怕撕,就在内层加了竹纱网。”她走进来,从袖中抽出一段细纱,“托住纸背,减压防震。”
陈墨接过纱网,比在桑皮纸上,点头:“试一组。”
三更时,第一批瓷化陶模出炉。窑门打开,热浪扑面,陶字呈暗青色,敲击声清脆如磬。陈墨亲自上手检验,用铜尺压测,无裂无损。
“能用。”他说。
排字台前,工匠将竹纱网铺在桑皮纸上,再覆上陶字。墨辊滚过,印出一页完整正文。陈墨拿起细看,字迹清晰,无晕无糊。
“上机。”他下令。
压印机重新启动,齿轮咬合,滚筒缓缓推进。第一张成品从出口滑出,无人说话。陈墨伸手接住,逐行扫视,直到最后一页落定,才说:“继续。”
五更天,第三批陶模入炉。郑和双眼通红,守在窑边记录火候。陈墨坐在排字台旁,手里捏着一支炭笔,每出五页,就停机核对一次。账目强迫症让他连一个标点都不放过。
“第七行,‘水利’的‘利’字少一撇。”他指出来。
工匠立刻换字重印。
柳如烟站在高处,琵琶弦搭在耳侧,听着工坊外的动静。远处湖岸,有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码头。她没动,只将弦轻轻一拨,声音顺着竹管传向暗哨。
陈墨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核对。
天刚亮,第一万册《农政全书》最后一张纸从滚筒下抽出。整本书装订成册,封皮墨字端正。陈墨翻开首页,抚平纸角,递给郑和:“运到码头,摆出来。”
郑和带人将书册一摞摞搬出,沿湖岸排开。百名工人列队传纸,书页如雪片飞出。工坊门口,钦差的轿子刚落地,随从掀开帘子。
陈墨迎上去,拱手:“大人来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