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溪拂去灰尘后,便坦然落座。她坐姿端正,脊背挺直,那身普通的青色衣衫,在这一刻,竟穿出了一种华服都无法比拟的气度。她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她天生就该坐在那个位置。
掌门吴玄看着她落座,脸上那孩子气的笑容愈发灿烂。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面向台下所有目瞪口呆的弟子和长老。
他没有坐回自己的宗主宝座,而是像个说书先生一样,盘腿坐在了通往高台的台阶上,姿势随意,甚至有些不雅。
“我知道,你们现在心里都在骂我。”他挠了挠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骂我老糊涂了,骂我把宗门当儿戏。”
没人敢接话,但所有人的表情,都默认了这句话。
“我没糊涂。”吴玄叹了口气,那股刚刚提起来的豪迈之气,又被一种深沉的疲惫所取代。他拍了拍身边的石阶,上面同样是一层薄灰。
“五十年前,我刚入门的时候,青玄宗不是这样的。”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像是在回忆一件很遥远的事。“那时候,这大殿前的广场,每天天不亮,就有三百多名外门弟子在练剑,剑气声能传到后山。宗门里,光是筑基期的长老和执事,就有二十多个。炼丹房的丹火,一个月都不带熄的。我们青玄宗的‘青灵丹’,在附近几个郡城,都是抢手货。”
殿内的少年们,听得有些入神。他们从未听人说起过宗门的往事。在他们贫瘠的认知里,青玄宗生来就是这副破败模样。
吴玄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可后来,护山大阵的灵脉枯了。没了灵气滋养,后山的药田一年不如一年。炼丹房没了药材,渐渐就熄了火。没了丹药,弟子们修炼越来越慢,能筑基的,越来越少。老的长老一个个坐化,新的又补充不上来。有点天赋的弟子,看不到希望,就走了。留下的,就像我们这样,一天天……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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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指了指大殿外,那片长满杂草的广场。“你们知道,那广场上的石板,为什么碎了那么多吗?不是年久失修。是三十年前,‘黑煞门’打上山来,抢走了我们最后三本地阶功法。那一战,宗门死了七个筑基长老,弟子伤亡过半。从那以后,青玄宗就再也没缓过劲来。”
“二十年前,最后一个会炼器的长老,心灰意冷,下山做了个凡间的铁匠,再也没回来。”
“十年前,最后一个炼丹师,因为一次炼丹失败,炸了丹炉,把自己也炸死了。”
“到现在,”他环视了一圈台下这不到三十人的“家底”,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们,连一个能修房顶的木工都找不出来了。”
一件件,一桩桩,他像是在揭开自己身上血淋淋的伤疤,将这个宗门腐烂到骨子里的困境,赤裸裸地展现在所有人,尤其是凌云溪的面前。
大殿里,一片压抑的沉默。少年们低着头,眼圈泛红。石坚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吴玄长老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满脸悲戚。
“我试过了。”掌门吴玄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耗尽了所有力气的虚脱,“我去找过别的宗门,想用我们祖师爷留下的一件法宝,换一些资源。可人家看不上。我也想过去求那些修仙家族,可他们只想吞了我们这片山头。”
“我甚至……我甚至想过,干脆把宗门解散了。大家各奔东西,总好过在这里一起等死。”
他说到这里,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凌云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