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像拉满的弓弦,紧张而充满张力。
石江村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躁动。田间地头,人们交头接耳的眼神里,少了往日的麻木,多了几分闪烁的兴奋与不安。就连孩子们似乎也察觉到气氛不同,玩耍时都压低了声音。
陈家大院则像一口被架在火上的锅,表面平静,内里早已沸腾。陈万三脸上的阴鸷一日重过一日,派往赣州送信的人迟迟没有带回确切消息,而村里那些“穷棒子”们越发不加掩饰的活动,让他感到了真正的威胁。
“老爷,打听清楚了!”管家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带着惊惶,“明天!就在村口打谷场,他们要开大会,说是……说是要‘诉苦’,目标就是冲着您来的!”
陈万三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顿在桌上,茶水溅了出来。他眼皮狂跳,腮边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反了!真是反了!”他猛地站起身,在厅堂里焦躁地踱步,“红军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一群泥腿子,也敢跟我叫板?!”
“老爷,怎么办?要不要……”管家做了个强硬的手势,“咱们护院还有十几条枪,趁夜里……”
“糊涂!”陈万三厉声打断他,“动枪?正中红军下怀!他们正愁没借口对我们动手呢!”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浑浊的眼珠转动着,闪烁着狡诈的光,“他们不是要开会吗?好!让他们开!我倒要看看,谁敢第一个站出来!”
他凑近管家,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吩咐:“你去,把咱们的人都安排好。明天大会上,只要有人敢上台胡说八道……”他眼中凶光一闪,“记住他的样子。等红军走了,有他好看!杀鸡儆猴的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明白,明白!”管家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狠厉。
这一夜,石江村许多人无眠。
……
翌日,清晨。薄雾尚未散尽,石江村口的打谷场上,已是人山人海。
用门板和长凳临时搭起的主席台上,悬挂着一条红布横幅,上面用浓墨写着“石江村农民协会成立暨诉苦斗争大会”。周文、刘肖(并未上台,只在台下角落观察)、工作队成员以及石头等几位农协筹备委员坐在台上。
台下,黑压压地挤满了村民。男人们大多沉默着,眼神复杂地望向台上,或偷偷瞟向陈家大院的方向。女人们搂着孩子,脸上带着怯懦和好奇。孩子们在人群缝隙里钻来钻去,被这从未见过的场面既吓得又吸引。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许多贫苦农民低着头,不敢与周围人对视,尤其是当陈万三带着几个管家、护院,阴沉着脸出现在人群边缘时,场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人群下意识地为他们让开了一条通道。
陈万三找了个显眼的位置站定,双手拄着拐杖,三角眼冷冷地扫视着全场,目光所及之处,人们纷纷避让。他要用积威,压住这场他眼中的“闹剧”。
周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走到台前,目光平和却坚定地扫过全场。
“石江村的父老乡亲们!”他的声音透过临时找来的铁皮喇叭,清晰地传遍全场,“今天,我们在这里开会,不是要看什么热闹,而是要说说我们穷人自己的心里话,算算我们被剥削、被压迫的血泪账!”
他开门见山,语气沉痛而有力:“我们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辛辛苦苦,打下了粮食,为什么却吃不饱、穿不暖?我们的劳动果实,到底到哪里去了?”
台下鸦雀无声,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是被地主老财拿走了!”周文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投石入水,激起千层浪,“是他们,不劳而获,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是他们,用粗重的地租、阎王债,吸干了我们的血汗!”
人群中开始出现骚动,有人下意识地点头,有人紧紧攥住了拳头。
陈万三的脸色更加难看,他身后的护院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家伙上。
“今天,我们就要打破这千年的沉默!”周文的声音带着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我们要把苦水倒出来!把冤屈说出来!让所有人都看看,地主老财是怎么欺压我们穷人的!现在,谁愿意第一个上来,说说自己的苦?”
台下陷入了一片死寂。
刚刚被调动起来的情绪,在陈万三那阴冷目光的逼视下,仿佛被冻住了。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喉咙像是被堵住,没人敢迈出那第一步。
石头急得额头冒汗,他看向周文,周文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