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樱井美子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沉郁,“可距离那段历史已经将近百年,中国对日本的复杂情绪始终难以消解,这难道不值得深思吗?当然,日本政府在历史问题上的态度确实有失妥当,但作为个体,尤其是你们这些研究两国关系的学者,总不能一直困在仇恨里。”
她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中国现在发展很快,这是全世界有目共睹的。但越是发展,越要认清历史,更要认清现实。仇恨能点燃一时的情绪,却不能指引未来的路。真正重要的,是让自己强大到不再重蹈覆辙,这才是对历史最好的告慰。”
我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总是带着疏离贵气的女人,心里藏着比表面更深的思考。她的话或许听着有些刺耳,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那些缠绕在历史表面的情绪,直抵最核心的问题。
老周率先点了点头:“樱井社长说得有道理。咱们骂归骂,怨归怨,可真要论起正经事,还得像她说的,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国家强大了,腰杆才能硬。”
张姐也收起了刚才的抵触:“确实,我研究经济数据时也发现,中国近几十年的崛起,靠的从来不是对过去的抱怨,而是实打实的建设。”
优奈终于抬起头,嘟囔了一句:“听不懂你们说什么,反正我觉得小曹哥人挺好的,清禾姐也挺好的。”
美子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却难得带了点笑意:“小孩子的话,倒也简单直接。”她站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风衣,“打扰各位了,我们先告辞。下周六的交流会,随时欢迎各位到札幌工厂来看看,不管是讨论历史还是经济,或是建筑,我都很乐意奉陪。”
说完,她拉起还在把玩偶往脸上贴的优奈,转身走出了院门。黑色的轿车再次驶离时,没人再觉得这场突然的到访是场闹剧。
老周往烤炉里添了块炭,火星噼啪溅起:“这樱井家的姑娘,不简单啊。”
我望着竹林尽头那抹消失的车影,手里还捏着那张印着札幌工厂地址的名片。美子的话像落在心湖的雨,荡开一圈圈涟漪——仇恨或许永远无法彻底消解,但让自己变得更强,才是对历史最有力的回应。
炭火上的烤串滋滋冒油,混着樱花的甜香,飘向渐渐暗下来的天空。这场始于烧烤的聚会,最终却在一场关于历史与现实的讨论里,悄悄改变了些什么。至少在我心里,对美子,对这个复杂的国家,又多了一层不一样的认知。樱井美子转身要走时,目光忽然在我脸上定住。夕阳穿过樱花树的缝隙,在她眼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双总是带着疏离的眼睛里,此刻竟盛着清晰的期待,像蓄满了温水的湖,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多了几分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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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她看得一怔,下意识地迎上她的视线。她的目光里没有了刚才谈论历史时的锐利,反而透着点不易察觉的恳切,仿佛在等一个无声的回应。风卷着樱花瓣落在她肩头,她没像往常那样立刻拂去,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里的温度,几乎要把飘落的花瓣都焐热了。
周围的议论声仿佛远了些,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炭火的噼啪声。这个在人群中始终保持着优雅与冷静的女人,此刻卸下了几分防备,那点期待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复杂的波纹。
她确实与众不同。在一群被历史情绪牵动的同乡中,她像一株生长在岩石缝里的樱树,既扎根于这片土地的过往,又努力向着更通透的方向生长。可这份与众不同里,又藏着太多看不清的东西——佐藤家的纠葛,她对工厂的野心,还有此刻这过于灼热的目光。
我终究还是朝她轻轻点了点头。不是认同所有,只是接下了那份期待里的重量。
樱井美子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像冰雪初融的弧度。她收回目光,转身时风衣下摆扫过落在脚边的花瓣,步履比来时更从容了些。
直到轿车的影子彻底消失在竹林后,我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有些发烫。老周递来一串烤得焦香的鸡翅,笑着打趣:“刚才那眼神交流,可比我们聊这半天都有分量。”
我咬了口鸡翅,炭火的热度混着心里说不清的滋味,在喉咙里烧得厉害。或许美子说得对,纠结于情绪无用,但面对这样一个浑身是谜却又异常清醒的人,谁又能真正做到无动于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