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枣城外,数十里联营,旌旗招展,遮天蔽日!各色诸侯的旗号——袁、曹、孙、刘、张、桥、孔……如同无数巨兽的鳞甲,在大地上铺陈开来,营盘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边际。炊烟在暮色中袅袅升起,与战马的嘶鸣、兵甲的碰撞、操练的号令声、车马辚辚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宏大、嘈杂、充满铁血气息的洪流。来自关东十九路诸侯的大军在此会盟,人马号称数十万,营火点点,如同将漫天星河倾倒在了人间,宣示着反抗暴政的力量已然集结。
然而,在这片看似同仇敌忾、气势磅礴的星河之中,光芒亦有明暗强弱之分,地位自有高低尊卑之别。
中军大帐区域,灯火最为辉煌通明。巨大的“盟主袁”镶金帅旗高高飘扬于最中央的巨型营帐之上,在暮色中猎猎招展,象征着无上的权柄。旗下营帐以牛皮制成,宽敞华丽,守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精甲耀目,气派非凡。袁绍(钱广进)的渤海军衣甲鲜明,营盘齐整如棋盘,车马仪仗络绎不绝,尽显盟主威仪。紧邻其侧的是同样规模宏大、却更显奢靡浮华的袁术南阳军营,金鼓号角皆以黄金装饰,旗帜招摇,士兵衣甲光鲜,极尽张扬之势。河内太守王匡、兖州刺史刘岱等实力雄厚、资历深厚的诸侯营盘也紧紧环绕着中军,各拥精兵强将,气象峥嵘。
而在联军大营的西北边缘区域,靠近辎重营和一片尚未完全化冻、散发着泥泞气息的沼泽地旁,则显得相对冷清和寒酸。这里飘扬着一面略显孤零零的旗帜——白底黑字,上书“平原刘”。营盘规模不大,由粗大的原木和削尖的木桩简单围成栅栏,帐篷多是粗麻布缝制而成,远不如中军区域的牛皮大帐气派遮风。进出的士兵大多穿着杂色的袄服,兵器也新旧不一,磨损严重,唯有簇拥在关羽、张飞身边的少数亲卫甲胄还算齐整,手中的兵器也闪着寒光。
陈默(刘备)一身洗得发白、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青袍,站在营门口,如同山岳般沉稳。他平静地望着远处那片灯火璀璨、人声鼎沸的中军核心营地,脸上没有一丝怨怼之色,只有惯常的温和与风霜磨砺出的坚毅。身旁是抚须凝望远方、丹凤眼中隐含锐气的关羽和一脸忿忿不平、豹眼圆睁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张飞。
“哼!”张飞看着远处袁绍大营进进出出的华丽车驾和那些鲜衣怒马、顾盼自雄的将领,忍不住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浓痰,声音如同炸雷,“呸!狗眼看人低!俺老张和二哥在涿郡杀得黄巾贼哭爹喊娘的时候,他袁本初还在洛阳城里当他的公子哥,指不定在哪个娘们怀里喝奶呢!仗着祖上四世三公,就把俺们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连个像样的接风宴都没请大哥去!什么狗屁盟主!”
关羽丹凤眼中也闪过一丝深沉的冷意与不悦,但他抚须的手依旧沉稳,声音低沉而有力:“三弟慎言。袁本初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今为盟主,统御各方,自然要以实力资历排定座次。我部新近草创,兵微将寡,粮秣军械尚不齐备,被安置于此,亦是常理。我等此来,是为讨贼,为天下大义,非为争一时之短长,图一时之意气。兄长以为如何?”他看向刘备,眼神中充满信任。
陈默收回目光,脸上依旧是那副宽厚仁和、略带风尘之色的表情,话语不疾不徐,如同春风化雨:“二弟所言极是。讨贼大业,贵在同心戮力,众志成城。位置偏僻些,反而清静,少了些迎来送往的繁杂。正可督促儿郎们加紧操练,整备军械,熟悉营伍规矩。名声地位,非朝夕可成,需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上,以实打实的功勋搏出来。袁盟主帐下谋士如云,猛将如雨,皆是当世英杰。我等更需谨言慎行,虚心求教,勤勉任事,方是安身立命、长久发展之道。”他的话语滴水不漏,既安抚了张飞躁动的怒火,又清晰地表明了自身在联盟中的定位——低调积累,隐忍蓄势,伺机而动。营盘中,那些流民出身的新兵正努力适应着大营的森严氛围,在关羽张飞的亲自督练下加紧操演,虽显杂乱笨拙,却也透着一股野草般坚韧不拔、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夜色渐深,联营的灯火如同天上的繁星,点缀着这片肃杀而躁动的土地。喧闹的士兵喧嚣逐渐停歇,只剩下巡营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刁斗单调的敲击声,以及远处沼泽地里偶尔传来的几声水鸟啼鸣,更添几分空旷与寂寥。
在刘备(陈默)那略显寒酸的主帅营帐内,昏黄的牛油灯芯摇曳不定,将三个沉默的身影拉长在粗糙的麻布帐壁上。张飞盘腿坐在一张草席上,大口撕咬着仅有的半只冷硬胡饼,咀嚼声如同闷雷,一双环眼依旧带着未平的怒气,盯着帐外中军方向隐约传来的丝竹之声和喧哗。关羽则端坐在一张矮几旁,借着微弱的灯光,用一块油石细心打磨着他那柄如同生命般珍视的青龙偃月刀。刀锋划过油石,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帐内格外清晰。丹凤眼微阖,神情专注,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平与躁动都沉入这细致的磨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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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陈默)负手立于帐门内侧,掀开一角厚重的门帘,默默地凝望着那片星光与营火交织的、属于盟主与强藩的璀璨核心地带。夜风带着泥沼的湿冷气息和联军大营特有的、混杂着汗臭、皮革、牲口粪便和劣质酒气的复杂味道灌入帐内。他脸上依旧是那副谦和平静的神情,眼神却如同深不可测的寒潭,映照着远处的灯火,也倒映着心中冷静到极致的盘算。酸枣会盟,这看似波澜壮阔的正义之师集结,其下的暗流,远比表面的喧嚣更为汹涌险恶。袁绍(钱广进)的盟主地位靠的是家世声望,袁术(钱广财?)的骄横跋扈更是不加掩饰,韩馥、刘岱等人拥兵自重,各怀心思。所谓的“匡扶汉室”,更像是一块人人欲争的遮羞布,底下的权力角逐、地盘分割、乃至未来的相互倾轧,几乎已是不可避免的阳谋。自己这支寄人篱下的弱小力量,就如同汪洋中的一叶孤舟,如何在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中不被吞噬,反而寻得一丝破浪而起的契机?这才是他真正的考题。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轻微但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喘息。负责营外警戒的什长陈到(刘备在平原收留的流民勇士,为人机警忠诚),声音带着一丝异样,在帐外低声道:“主公,营外辎重通道旁,有个…有个女子求见,自称……司徒府故人。”
“女子?司徒府故人?”关羽和张飞几乎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猛地抬头看向门口,眼中充满了惊诧与警惕。司徒府?远在洛阳!在这诸侯林立、戒备森严的联军大营西北角,怎会突然出现一个自称司徒府故人的女子?
刘备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带进来,小心些。”
帐帘掀开,一股更浓重的泥沼湿气和寒意涌入。陈到侧身,将一个浑身包裹在宽大、沾满泥污的粗布斗篷里的身影让了进来。那人身形纤细,低着头,斗篷的兜帽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面容。她似乎冻得厉害,身体在微微颤抖,露出的手指纤细却沾满了污泥和草屑,甚至有几处细小的划伤,渗着血珠。
“你是何人?”关羽长身而起,手握刀柄,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刘备身前一步的位置,丹凤眼锐利如电,审视着这个不速之客。张飞也霍然站起,警惕地堵住了帐门方向,如同守护领地的猛虎。
那女子似乎被帐内凝重的气氛所慑,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她艰难地抬起头,努力想要掀开那沉重的兜帽。随着兜帽滑落,一张沾着泥污、显得无比狼狈却依旧难掩那惊世容颜的面孔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眉若远山含黛,眼似秋水凝波,琼鼻樱唇,正是貂蝉(柳烟)!
“啊?!是你!”张飞失声叫了出来,豹眼圆睁,充满了难以置信。他曾在司徒府见过这位名动洛阳的美人,虽是惊鸿一瞥,但那倾国之姿却深深印在脑海。
关羽亦是瞳孔微缩,美髯无风自动,显然也认出了貂蝉的身份。但他眼中的警惕并未消退,反而更深:“貂蝉姑娘?你…你怎会在此?司徒府……”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浓浓的疑虑几乎写在脸上。洛阳被董卓重兵盘踞,她一个弱女子,如何穿越这千里烽火,精准地找到这联军大营的偏僻角落?这简直匪夷所思!
貂蝉(柳烟)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身体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她靠着最后一丝意志强撑着,急促地喘息着,目光急切地越过关羽张飞,投向站在他们身后的刘备(陈默)。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疲惫、惊惧,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求助之意。
“司徒……司徒大人……”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被砂纸磨过,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和巨大的恐惧,“王司徒…让妾身…务必逃出洛阳,将此…此物…亲手交予…交予皇叔…” 她颤抖着,用那双沾满污泥的手,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一个被粗布层层包裹、仅有婴儿拳头大小的扁平物件。那物件被保护得极其严密,显然无比重要。
她双手捧着那物件,如同捧着千斤重担,又如同捧着唯一的希望,踉跄着向前一步,递向刘备的方向。然而,就在她踏出这一步的瞬间,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点支撑身体的力气,眼前骤然一黑,身体软软地向一旁歪倒!
关羽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并未直接接触貂蝉的身体,而是迅速伸出强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托住了她的手臂,防止她摔倒。入手只觉那纤细的手臂冰冷刺骨,轻飘飘得没什么分量,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他对张飞低喝一声:“三弟!取水来!还有干粮!”
张飞应声而动,迅速取来水囊和一包肉干。
刘备(陈默)此时也已绕过矮几,快步上前。他没有立刻去接貂蝉手中的物件,而是先蹲下身,目光深邃而冷静地注视着貂蝉苍白如纸、布满泥污的脸颊,沉声道:“貂蝉姑娘?你从洛阳来?王司徒可安好?董贼爪牙遍布,姑娘一路如何到此?” 他的问题如同连珠炮,每一个都直指核心疑点,眼神锐利,试图从对方哪怕是细微的表情变动中捕捉真相的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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貂蝉在关羽的扶持下,勉强靠在旁边的行军矮柜旁。她灌下几口张飞递来的清水,呛咳了几声,才稍稍缓过一口气。面对刘备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她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如同断线珍珠般滚落,混着脸上的泥污,留下道道清晰的痕迹。她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和后怕的颤抖:
“司徒大人…大人他…以妾身为饵…假意将妾身献与董卓老贼…以求…以求亲近之机…暗中谋划诛贼之计…”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却如惊雷般在帐内三人心中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