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夜的老仆在门房里打着盹,轻微的鼾声响起。
突然!
“走水了!走水了——!”
一声凄厉尖锐、如同夜枭嘶鸣般的女子尖叫,猛地撕裂了夜的宁静!那声音充满了极度的惊恐和绝望,正是从太医署后院的药库方向传来!
甄宓(方晴)几乎是瞬间从浅眠中惊醒,心脏狂跳。医生的本能让她一把掀开衾被,抓起枕边备好的外袍就往身上披,赤着脚就冲向门边。她猛地拉开房门,一股浓烈刺鼻的、混合着某种奇特磷火焦糊味和草药烟熏的呛人气息扑面而来!
后院药库的方向,火光冲天!
那火光并非寻常的赤红色,而是带着一种妖异诡谲的幽绿,不断跳跃闪烁,如同无数鬼魅在舞蹈。滚滚浓烟被火焰裹挟着冲天而起,迅速弥漫开来,遮蔽了半个院落!更骇人的是,那幽绿火焰似乎附着性极强,沾到哪里就烧到哪里,连青砖地面都在嗤嗤作响,冒着诡异的绿烟!
小主,
“快!水!” 甄宓厉声高喊,声音因惊怒而颤抖。她一眼就看到两个值夜的女医徒被眼前这从未见过的恐怖景象吓得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夫人!夫人小心!” 一个身形矫健的侍女从旁边厢房冲出,正是甄宓从袁府带来的心腹佩兰。她反应极快,抄起门边一个盛满水的大铜盆,朝那诡异的绿火泼去!
“嗤——!” 一阵更加刺耳的白烟腾起。水泼上去,非但没有立刻浇灭那幽绿火焰,反而像是滚油泼进了热锅,火焰猛地爆开一团更大的绿芒,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火星四溅!几滴绿色的火雨溅到佩兰的手臂上,立刻发出皮肉焦糊的滋滋声!佩兰痛呼一声,手中的铜盆当啷坠地。
“别泼水!” 甄宓瞳孔骤缩,厉声阻止。这诡异的火让她瞬间想起了某种现代化学实验室事故!磷基燃烧剂?! 这绝不是意外!她脑中闪电般掠过白日里王医丞等人离去时那阴沉的脸色。
“用土!沙!隔绝空气!” 她嘶声下令,自己也顾不得危险,冲到墙角,奋力拖过一个装满预备栽种药草的沙袋。佩兰忍着剧痛,也明白了过来,立刻招呼吓傻的女童去拖其他沙袋和墙边的干土。
就在这混乱惊怖之际,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呼喝声从院外由远及近!
“快!太医署走水了!”
“保护甄夫人!”
“让开!让开!”
火光摇曳中,只见一队全身甲胄的袁府侍卫在队率的带领下,如狼似虎地撞开院门冲了进来!他们动作迅猛,目标明确,一部分人立刻扑向后院,但并未第一时间全力救火,反而迅速将通往药库的路径封锁起来。另一部分人则直接冲向被火光映照得脸色苍白的甄宓!
“夫人受惊了!此地危险,请夫人速速随我等离开!” 为首的队率按着刀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身体却有意无意地将甄宓和那诡异的火场隔开。
“药库!里面还有新到的硫磺和硝石!”甄宓急促地说,想绕过他。那些基础原料一旦被引燃,后果不堪设想!
“夫人放心!火势已被控制!” 那队率侧跨一步,再次挡住甄宓的视线,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为夫人安危计,请立刻移驾安全之处!这里自有属下人等处理!” 他身后几名如铁塔般的甲士同时上前一步,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几乎就在同时,佩兰带着哭腔的惊叫传来:“夫人!小慈……小慈不见了!刚才还在我旁边帮忙拖沙袋的!”
甄宓浑身一僵,猛地转头!火光映照下,佩兰身边空空如也。那个名叫小慈、来自乡间、白日里还在井边认真清洗绷带、因为她学识字最快而被甄宓暗暗看重的女医童,此刻踪影全无!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甄宓的脚底直冲头顶,盖过了眼前妖异火焰的炽热!
药库的怪火还在幽绿跳跃着,发出嗤嗤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袁府侍卫冰冷的甲胄在火光下反射着金属的寒芒,他们结成的阵型,与其说是在保护,不如说更像一道隔绝真相的人墙。
甄宓站在原地,白麻布衣袂在夜风和热浪中翻飞。她看着那封锁药库路径的甲士,看着佩兰手臂上被绿色火星灼烧出的焦黑伤口,再想到白日里王医丞那阴鸷的眼神,最后是女童小慈消失无踪的惊惶……
这绝不是意外。
冰冷的愤怒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惊惧。那属于方晴的灵魂,属于一个在手术台前与死神争命的医生的灵魂,在那幽绿的鬼火映照下,从未如此清晰而灼热地燃烧起来。
“扶好佩兰,上药。”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目光越过身前铁塔般的侍卫队率,投向那被封锁的、幽绿火光跳跃的后院深处,“她需要清创包扎,隔绝污染。立刻去办。”
侍卫队长被她此刻的眼神慑住了片刻,那是一种穿透皮囊、直指病灶的锐利。他下意识地侧开了半步。
甄宓不再看他,径直走向佩兰,蹲下身,查看她手臂上那片触目惊心的灼伤。伤口边缘呈现出诡异的焦黑色,带着强烈的刺激性气味。“是磷烧伤,有腐蚀性。”她冷静地判断,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在场人的耳中,“取干净纱布,用大量清水冲洗伤口,再用煮沸冷却的淡盐水湿敷。取我药箱里的‘黄柏膏’与‘生肌散’备用。”她的指令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
几个吓坏的女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依言行动。
做完这些,甄宓才缓缓站起身,目光重新落回那为首的侍卫队率脸上。她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手术刀般的审视。
“你方才说,火势已被控制?”她的声音依旧平静,“那好。现在,请告诉我,我的女徒小慈在哪里?她方才就在此地,协助灭火,为何此刻不见踪影?”
队率的脸色微微一变,避开她的目光:“夫人,火场混乱,恐是那女童胆小,趁乱躲藏到别处去了。属下这就派人四下寻找……”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躲藏?”甄宓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她是我这里最胆大的孩子。况且,这火来得诡异,灭得也蹊跷。你等甫一入内,便言火势已控。那我倒要问问,这火源何在?引火之物为何?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纵火?若为蓄意,其目的为何?是冲我太医院?还是冲那几味不易得的药材?或者,”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锥,“是冲那个可能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的小女孩?!”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疾风骤雨,砸向那队帅。他额角渗出汗珠,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这位看似温婉的夫人,言辞之犀利,洞察之深入,远超他的预期。他身后的甲士们也面面相觑,气氛顿时僵住。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利的女声从院门口传来:“哎呀呀!这是怎么了?吓煞人也!甄夫人可安好?大将军听闻此处走水,忧心如焚,特遣妾身前来探望!”
随着话音,一个衣着华贵、满头珠翠的妇人,在一群仆妇的簇拥下,扭着腰肢走了进来。正是袁绍的正室,刘夫人。她脸上带着夸张的关切,眼神却在扫过那诡异的绿火残迹和狼狈的场面时,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和满意。
刘夫人的到来,瞬间打破了僵局。侍卫队率如蒙大赦,连忙躬身行礼:“夫人!”
刘夫人摆摆手,径直走到甄宓面前,拉起她的手,一副亲热状:“妹妹受惊了!这好好的药库,怎会突然起火?定是这些贱婢下人偷懒疏忽所致!明日我必禀明大将军,严加惩处!妹妹快随我离开此地,这腌臜地方,晦气!”
她的动作亲昵,话语却句句诛心,直接将责任定在了“贱婢下人”身上,更是暗示甄宓不该待在这“腌臜地方”。
甄宓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疲惫的感激:“劳烦姐姐跑一趟,妾身无事。只是这火起得蹊跷,恐非意外。且我有一名女徒小慈,在火起后不知所踪,甚是担忧。”
“哦?一个小丫头片子?”刘夫人不以为意地挥挥手,“许是害怕躲起来了,回头让下人找找便是。妹妹莫要操心这些小事,明日天子临朝,妹妹身为袁府儿媳,还需盛装出席,莫要憔悴了惹人闲话。走走走,姐姐送你回去安歇。” 她不由分说,半是搀扶半是强迫地挽住甄宓的胳膊,就要往外带。
甄宓的目光扫过刘夫人那张看似关切、实则冰冷的脸,再看向那依旧被侍卫有意无意封锁着的后院药库残骸,以及佩兰那包扎起来的手臂。小慈毫无音讯,线索被强行掐断。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怒火和担忧。现在硬扛,非但找不到小慈,反而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如此,多谢姐姐关心。”甄宓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寒光,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婉,“佩兰伤势需要处理,我稍作安排便回。姐姐先行一步。”
刘夫人见她态度软化,脸上笑容更盛:“也好,妹妹快些。” 她满意地松开手,又瞥了一眼那诡异的火场残迹,才在一众仆妇的簇拥下,摇曳生姿地离去。
看着刘夫人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甄宓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走到佩兰身边,低声道:“忍着点,先给你清洗伤口。”她的动作轻柔而迅捷,带着专业医生的沉稳,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佩兰手臂上那片焦黑的灼伤。
药库的火,在侍卫用沙土覆盖后,明火已灭,但依旧冒着缕缕诡异的青烟,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整个小院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压抑和恐惧。值夜的老仆这才彻底惊醒,茫然无措地呆立着。那几个女医童聚在一起,瑟瑟发抖,其中一人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