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商道熙攘·飞钱初行

后汉异星录 凌阅闻 4199 字 8天前

洛阳残垣下的新市

凛冬的寒风掠过洛阳城残破的宫阙飞檐,呜咽着穿过太学仅存的几根焦黑石柱。然而在这片巨大的废墟旁,紧贴着南城墙根,却奇迹般铺展出一片喧腾鼎沸的新天地。昔日护城河的壕沟大半已被商贩的货棚和临时搭建的简陋客栈填满,形成了一条蜿蜒数里的喧嚣长河——这便是被流民和行商们称作“南墙市”的所在。空气中混杂着关东的麦饼焦香、陇右的牛羊膻气、蜀地花椒的辛烈、以及江东咸鱼海货特有的腥咸。骡马的嘶鸣、运货板车吱呀作响、商人南腔北调的吆喝与讨价还价之声,汇成一股比昔日洛水还要汹涌的声浪。

一个戴着厚实皮帽、脸颊冻得通红的冀州粮商,正操着浓重的乡音与一位荆州来的布匹贩子争得面红耳赤。两人中间摊开一匹织造精美的蜀锦,色彩绚烂的锦鸡在晨曦下仿佛要振翅欲飞。

“刘掌柜!你这尺子不对!”冀州粮商赵大眼珠子瞪得溜圆,手里捏着一把明显发旧、刻度磨损的木工尺,“俺这可是正经大司农颁下的官尺!量你这锦是三丈八尺!你那尺子量出四丈?哄鬼呢!”

荆州布贩刘福不急不躁,慢悠悠从怀中掏出一把黄铜打造、锃亮崭新的尺子,尺身上还阴刻着“许都工坊监制”几个小字。“赵老板,看清楚!你那老黄历早翻篇儿啦!如今曹司空领衔的颍川盟约里说的明白,新制度量衡!小分厘毫,皆有定规!咱这尺,才是许都、邺城、成都、建业统一认可的‘新官尺’!你这锦,就是按新尺四丈整!童叟无欺!” 刘福将铜尺“啪”一声拍在锦上,声音清脆,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赵大盯着那亮得晃眼的铜尺,又看看自己手中那截磨得发亮的破木条,气势顿时矮了半截,嘴里兀自嘟囔着:“……这……这新尺能当饭吃?俺们河北还使老尺呢……”

“老尺新尺,总得有个准数!”旁边一个精瘦的颍川口音插了进来。他是本地牙行掮客,专门撮合这类跨区交易。他麻利地拉过赵大和刘福:“二位爷,别争了!争到天黑也争不明白!看我这法子!”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张约莫两掌宽、坚韧厚实的桑皮纸。纸上用端正的馆阁体墨书清晰写着几行字:“凭此飞钱,于邺城‘四海通’柜坊,见票即付冀州‘兴隆号’赵大足色官平纹银一百二十两整。许昌‘汇通记’押印。建安X年腊月X日。”

掮客指着纸对赵大说:“赵老板,你认这‘兴隆号’的戳记吧?信得过吧?刘掌柜付你这张‘飞钱’,你拿着它,回邺城你自家柜上就能提真金白银!这不比真金白银背在身上翻山越岭踏实?省心省力,还省了路上被强人惦记的风险!” 他又转向刘福:“刘掌柜,你给赵老板这飞钱,他认了,这蜀锦,就按新官尺四丈成交!如何?省得你们在这儿量来量去,耽误功夫!”

赵大捏着那张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桑皮纸,指尖感受着纸背“汇通记”押印和“兴隆号”花押那凹凸不平的触感,又仔细辨认着熟悉的标记,脸上的怒气和犹疑终于渐渐消散,最终狠狠一拍大腿:“成!就它了!这劳什子飞钱,俺信了!” 刘福也松了口气,麻利地卷起锦缎:“赵老板爽快!以后常做买卖!”

一张薄薄的桑皮纸,竟替代了沉重的银两,瞬间抹平了异地交易中最令人头痛的度量衡之争与携带风险。这神奇的交易媒介,便是由商贾巨擘们暗中串联、几大势力心照不宣默许下,正在中原各大商埠蓬勃生长的金融幼苗——飞钱。

四衢通达与明暗法规

冬日暖阳慵懒地洒在许昌城宽阔笔直的朱雀大街上。街面由新烧制的青灰色城砖精心铺就,缝隙中填满了石灰砂浆,平坦异常。道路两侧,新栽的槐树尚未发芽,枝干挺直。身着统一赭红色号服的“道正司”夫役,正推着硕大的铁箍木轮太平车,车上满载沙砾与融化的雪水,来回巡行,将任何可能影响车马通行的坑洼或泥泞迅速填平。一队来自荆州的驮马商队,满载着蜀中特有的桐油、井盐和硬如铁块的压紧茶砖,沿着这条坦途“哒哒”驶入东市。马蹄敲击青砖的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毫无过去土路那种深一脚浅一脚的滞涩。商队管事看着眼前平坦宽阔、标识清晰的车道和人行道,忍不住对同伴感慨:“好家伙!这路修得,比咱襄阳城太守府前的路还气派!赶起路来,牲口都少费一半力气!”

东市入口处,一座崭新的石制门阙下,排着长长的队伍。几个身着皂色吏服、臂缠“市令”袖章的胥吏坐在长案后。案上整齐摆放着许都工坊统一铸造的青铜砝码、精铜量斗和一排崭新锃亮的黄铜官尺。每一个入市的商队头领都要在此接受核验。

“货物种类?数量?用何处度量?”胥吏头也不抬,声音平板无波。

“南阳新野棉布,两百匹,用新制官尺丈量。”布商恭敬回答。

胥吏挥挥手:“布匹去丙字区‘量验台’,自有人按新尺复量,抽一成查验。足数方可入市交易,短缺按‘许市律’五倍罚没。” 他又指了指旁边一个巨大的青铜量斗,“粮秣去乙字区过斗!官斗为准,概不抹平!记住了!”话语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力。这便是曹操(林风)治下商业的核心逻辑——秩序高于一切,一切皆可控、可查验、可追溯、可惩戒。效率在严密的网格中冰冷地运行。

小主,

而在千里之外,温暖湿润的成都锦官城,则是另一番景象。城南锦江畔的“织造联合坊”大院里,人声鼎沸。数十架大小织机轰鸣作响,但气氛却热烈而轻松。一群刚交完定额布匹的妇人聚在一间挂着“惠民钱局”木牌的小屋前。她们手里捏着或新或旧、盖有不同“劝工所”红戳的小纸片——“工分券”。面额小则十文,大者百文。

“王大娘,兑钱还是换新券?”钱局小吏笑容可掬。

“兑一半现钱,给娃扯几尺新布过年!另一半……换新券吧!听里正说,拿着这新‘惠民券’,能在城里张记油坊、李记盐铺直接买东西,还省两文钱?”头发花白的王大娘眼睛发亮。

“正是哩!张记、李记,还有东门米行,都是挂了咱们‘信’字牌匾的铺子,凭券即兑,童叟无欺!用券比用现钱方便,商家也乐意收!”小吏熟练地清点老人递上的旧券,扣除兑现部分,将剩余工分仔细登记在一张更厚实、印有复杂藤蔓花纹和“益州劝工惠民钱”字样的新桑皮纸券上,加盖鲜红的官印,递还给她。

王大娘珍重地将新券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嘴里念叨着:“好,好!这新券好!不担心被耗子啃喽!” 刘备(陈默)的“惠民券”正沿着“工分”的脉络,悄然从生产凭证向具有小额信用支付功能的民间货币演变,将技术的红利与信誉的纽带,无声无息地织入蜀中百姓的日常生计。

长江入海口的建业城外,江风凛冽。崭新的“江东市舶提举司”衙门前,旗幡招展。一艘形制奇特、船体修长、悬挂着巨大软帆和三列长桨的海鹘船缓缓靠岸。船首新刷的“吴越号”三个大字分外醒目。船主顾雍(江东顾家代表,孙权新委任的市舶副提举)站在舷边,身后船舱里飘出浓郁而奇异的香料气息——那是来自交趾的沉香与龙脑。

“船主顾雍!报验货单!”码头税吏捧着硬质木板和笔墨,高声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