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被绝望压抑太久的蹶张弩手们发出震天的怒吼!他们用尽全身力气拉开弓弦,将那沉重、冰冷、完全一致的三棱透甲重矢搭上弩臂!这一刻,他们手中的不再是武器,而是宣泄怒火、承载生机的钢铁洪流!
嗡——!
嗡——!!
嗡——!!!
不再是稀稀拉拉的箭雨,而是连绵不绝、形成一片可怕金属风暴的死亡激流!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瞬间撕裂了战场空气!如同一片厚重的、由钢铁组成的乌云,狠狠砸向城下!目标直指重甲方阵后那些密集的、缺乏重甲防护的轻步兵和云梯队!
无数箭矢如同长了眼睛,带着恐怖的动能从天而降!锋锐的三棱箭头轻易撕裂皮甲,贯穿血肉!胡兵们如同被镰刀扫过的麦草,成片成片地倒下!惨嚎声、惊恐的尖叫声瞬间压过了冲锋的号角!刚刚还气势汹汹的胡兵潮水,在突如其来的、近乎无穷无尽的钢铁风暴打击下,攻势为之一挫,陷入了巨大的混乱!
“放!放!放!”弩手们嘶哑着嗓子,机械而狂热地重复着上弦、搭箭、瞄准、发射的动作。手指被粗糙的弩弦勒破,肩膀被巨大的后坐力震得酸痛欲裂,但无人停止!那源源不断运上来的、捆扎整齐的箭矢,给了他们无穷的信心!这不是战斗,这是倾泻!是对之前所有压抑、恐惧、绝望的复仇性倾泻!
重甲方阵虽然依靠大盾和厚甲承受住了部分箭雨,但失去了后方轻步兵的支援和掩护,他们孤零零地暴露在城墙之下,如同搁浅在沙滩上的铁鲸,进退失据。城头的滚木礌石早已耗尽,但绝望的守军将一切能找到的、沉重的杂物——断裂的兵器、倒塌的棚架木头、甚至沉重的石块瓦砾——都奋力砸了下去!虽然杀伤有限,却给重甲步兵造成了巨大的困扰和心理压力。
看着后方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揉捏过的混乱景象,听着那连绵不绝、如同死神磨刀霍霍般的弩弦震动声,重甲方阵的指挥官脸色煞白。他知道,失去步兵协同的钢铁堡垒,在城墙下不过是巨大的靶子。他发出了不甘却无比清晰的撤退号令!
沉重的步伐第一次后退。巨大的铁壁艰难地、缓慢地向后移动。城下,留下了一片狼藉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兵,以及无数被丢弃的云梯。
城头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士兵们挥舞着武器,相互拥抱,热泪盈眶!那整齐列队的辎重车,那如同钢铁森林般堆叠的箭矢,那流水线铸造出的、冰冷而致命的箭头,在这绝望的黄昏,化作了最温暖、最坚韧的生命线!工业的力量,第一次如此直观、如此蛮横地,在血肉横飞的古老战场上,撕开了一道生存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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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辽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这才感觉到自己浑身如同散了架般酸痛。他看向关羽,两人目光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难以言喻的震撼和后怕。若非这及时雨般的物资,今日代郡必破无疑。关羽的手轻轻拂过垛口上那支刚刚发射完毕、箭杆尚有余温的弩矢,指腹清晰地感受到箭杆那近乎完美的直度和光滑度,以及箭头三棱锥体那冰冷、精确、只为高效杀戮而生的几何锋芒。这种冰冷无情的精度,与城头守军劫后余生的狂热欢呼形成刺目的对比。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既有对获救的感激,也有对战争形态悄然剧变的莫名悸动——在他刚毅的脸上一闪而逝。他沉默地将剩下的半壶箭矢解下,递给旁边一个箭囊已空、手臂还在流血的弩手。
“省着点用,兄弟。”关羽的声音低沉,拍了拍那弩手的肩膀。
夜幕彻底笼罩了浴血的代郡。城内的喧嚣并未因暂时的休战而平息,反而因为辎重车队的抵达更显忙碌。点起的火把在街道上汇成流动的光河,民夫们喊着号子,如同勤劳的蚁群,将一车车源源不断运来的物资卸下、分送:除了箭矢,还有修补城墙的木石、裹伤用的干净布匹、甚至还有少量珍贵的药材。这些物资上,大多烙着许都官坊的印记,无声地宣示着其来源。
西门城楼内,烛火摇曳。关羽和张辽就着微光,疲惫地啃着冰冷的干粮。两人盔甲未卸,血污和烟尘覆盖了原本的颜色,只有眼中那份锐利不曾稍减。刚刚经历的钢铁洪流解围,带给他们的不仅仅是喘息之机,更是深深的冲击。
“文远兄,”关羽咽下一口干硬的饼,声音低沉,“今日若非许都这箭雨及时,你我怕是……”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他拿起一支刚才射空的箭杆,指着尾部那个微小但标准的孔眼:“此等制艺,尺寸毫厘不差,箭杆互换,箭头通用……非倾举国之力,行前所未有之法,断难至此!孟德治下,究竟铸成了何等怪物?”
张辽沉默片刻,他来自曹操麾下,对内情比关羽更为敏感。他拿起另一支崭新的箭矢,指尖摩挲着光滑笔直的箭杆和那冰冷精确的三棱箭头,感受着那流水线铸造特有的、毫无手工温度的规整感。这规整背后,是恐怖的制造能力。
“怪物……”张辽苦笑一声,带着一丝复杂,“或许是吧。但云长,这‘怪物’,今日却实打实地救了代郡数万军民的命!若无此源源不断之钢铁洪流,我等血肉之躯,如何抵挡拓跋力微的铁甲重步?更何谈那霹雳火、神火铳之威?”他放下箭矢,声音凝重,“此乃大势。流水线所铸,非止兵器,乃战争之新章!吾等立于此章开头,只觉惊涛骇浪,身不由己。”
关羽放下箭杆,目光投向城外胡营那星星点点的篝火,眼神深邃:“新章……然此章由何人主笔?这洪流之力,又向何方奔涌?孟德得其先机,手握‘社稷重器’,其志岂止于守土拒胡?”他轻轻哼了一声,丹凤眼中精光一闪,“北定胡尘之后,这滚滚铁流,这震天雷霆,又将指向何方?是荆襄,是江东,还是这同处一城、为华夏浴血的盟友之背?”
张辽心头一震,关羽的话戳破了他心中那层隐约的不安。力量本身并无善恶,但掌握力量的人,其野心往往随着力量的增长而膨胀。曹操(林风)那理性至上的冷酷和“风险评估”的思维,在拥有了流水线的恐怖产能和火器的毁灭性力量后,会走向何方?今日这救命的钢铁洪流,明日是否会成为席卷华夏、实现霸业的滔天巨浪?而刘备的仁德,孙权的海疆蓝图,乃至这仓促结成的华夏同盟,在这绝对的力量优势面前,又将如何自处?
城楼内陷入了沉默,只有城外胡营偶尔传来的号角声和风穿过城墙裂缝的呜咽。烛火在两人凝重的脸上跳动,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巨大而摇曳不定。
代郡城西,靠近城墙根的一处偏僻巷角,阴影浓重得化不开。这里是临时堆放大量破损兵甲和等待回收箭杆的区域,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血腥的混合气味。一道高大魁梧、如同铁塔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潜行至此,正是吕布。他身着一套从阵亡胡兵身上扒下来的、略显紧窄的皮甲,遮住了标志性的兽面吞头连环铠,但那桀骜不驯的气质和豹子般精悍的身形依旧难以完全掩盖。
他的目光如同饥饿的苍狼,死死盯住那些堆叠如山的辎重车辆,尤其是其中几辆覆盖着厚重油布、被重兵把守的牛车。白天的景象在他脑中反复回放:那如同凭空出现的无尽箭雨,那整齐划一、闪烁着冰冷寒光的箭头,还有那震耳欲聋、瞬间击溃胡人后续攻势的恐怖金属风暴……这绝不是传统工匠的手笔!吕布的直觉告诉他,曹操掌控着一种全新的、能够批量制造杀戮利器的秘密!这种力量,让他既感到深深的忌惮,又燃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想要占为己有的灼热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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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曹操老贼……藏得够深!”吕布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声音压得极低。他微微侧身,避开城墙上巡逻士兵火把扫过的光线,锐利的鹰眼透过层层叠叠的杂物和阴影,锁定了几名正在不远处警戒的曹军辎重兵。这几人虽然身体紧绷,但连日血战带来的疲惫和对城内环境的本能松懈,让他们的警戒圈并非无懈可击。
吕布紧了紧腰间束带的搭扣,那里硬邦邦地硌着一块东西——是他傍晚时,特意避开所有人,在伤兵营附近“偶遇”了刚换完药的貂蝉(柳烟),装作不经意地“撞掉”了她随身的香囊,又“殷勤”地帮她拾起时,手指极其灵巧地探入香囊夹层,摸走了里面一小块用于封存机密小信件的、带着特殊暗记的特制蜡丸。蜡丸还在,带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幽香。吕布嘴角勾起一丝残忍而志在必得的弧度。他不需要知道蜡丸里是什么,他只需要这个物件本身——一个足以在最关键的时刻,转移视线或制造混乱的绝妙道具。
他如同阴影本身,贴着冰冷的墙壁缓缓移动,肌肉紧绷,随时准备爆发出致命的速度与力量。目标,是那几辆隐藏着曹操秘密武器的重兵守卫的辎重车!他要弄明白,那能喷火吐雷、让拓跋力微都胆寒的神兵利器,究竟是何等模样!吕布眼中闪烁着狂热的贪婪与不顾一切的凶光。代郡城死守的坚毅,关羽张辽的凝重,乃至整个战争的天平,在此刻的他眼中,都远不及那掌握在曹操手中的、足以碾碎一切的力量来得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