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吴侯府临江阁
视野开阔的楼阁之上,江风浩荡,吹拂着年轻君主额前的碎发。孙权(孙阳)凭栏而立,一身劲装更显英姿勃发。周瑜与他并肩而立,两人中间,正是那幅刚刚绘制完成、墨迹犹香的《寰宇全舆图》正本。
没有曹操的凝重、刘备的谨慎、袁绍的疯狂。孙权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与少年人独有的、仿佛要征服星辰大海的万丈豪情!
“公瑾!看啊!”孙权的指尖如同一柄利剑,在地图上由建业港出发,沿着那条被韩雪用深蓝色特别加粗、并画上了几艘帆船符号的航线,一路向南!他的手指划过标注着“夷洲”(台湾)、“朱崖洲”(海南)的岛屿,掠过“扶南”(柬埔寨)、“林邑”(越南中南部)的海岸线,最终停留在南亚次大陆西端那个醒目的海港符号——“身毒西海港”(印度西海岸港口),旁边清晰地标注着“香料、宝石、象牙贸易枢纽”。
“我们走通了!真真切切地走通了!”孙权的语气兴奋得近乎颤抖,眼中跳跃着仿佛发现新大陆般的火焰。“这条航线,如今已不再是模糊的传说,而是刻在纸上的通途!看这季风标记(韩雪用小箭头标注的风向示意),看这沿途标注的补给点、避风港……有此图在手,后续船队再行此路,安全与效率何止倍增!这,就是海权的基石!是我江东未来的生命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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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的目光则更为深远。他的视线追随着那条蓝色航线一路向西,越过南亚次大陆,进入那片被标注为“大食海”(阿拉伯海)的广阔水域,最终停留在图卷最西端那片代表“安息”与“大秦”的陆地边缘。地图上清晰地显示出,从“身毒西海港”出发,向西沿着海岸航行,可以抵达安息(波斯)的南方港口,进而更深入地接触那个富庶而强大的波斯帝国(帕提亚王朝),甚至……接触到那个正在崩塌的罗马世界!海图上的点点帆影,仿佛在他眼前连成了一条横跨大洋的黄金链带!
“主公,”周瑜的声音依旧带着惯有的从容,但眼底深处那难以抑制的激越,如同平静海面下汹涌的暗流,“此图之重,更在于指明了方向!西南大海(印度洋)既通,其西尚有安息、大秦!其南……”他的手指坚定地沿着非洲大陆东岸那模糊的轮廓向下滑动,“此图虽未绘尽,然据舟师所言,此大陆向南,海岸似延绵无尽!其尽头何在?绕过尽头,是否别有天地?若我江东舟师能率先绘制出这片未知的海图,开辟通向南极之海(好望角)的新航道……则天下之利,尽归我手!此乃真正的‘定海神针’,足以奠定我江东千秋万世之基业!” 他看向孙权,目光炯炯,“当务之急,是依此图所示,在关键节点——如夷洲北港、珠崖洲、乃至身毒西海港附近——选易守难攻之处,修筑坚城!屯驻精兵!控制水道!建起属于我江东的海上驿站与堡垒链!让这条黄金海路,成为我血脉的一部分!”
“筑城!立寨!控扼海道!”孙权猛地一拳砸在栏杆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意气风发,“正合我意!公瑾,我们想到一处了!航海院那边,要立刻以此图为蓝本,细化各节点所需!水泥!钢筋!火炮!都要优先供应这些海外据点!我要让这些据点,成为我江东龙旗永不降落的灯塔!” 江风鼓荡着他年轻的衣袍,猎猎作响,仿佛已化作即将远航的巨帆。
夜幕低垂。
洛阳深巷一处不起眼的院落,烛火如豆。司马懿放下手中那份刚由邺城暗线通过特殊渠道、耗费巨大代价才辗转送来的地图副本抄件。图上那些陌生的名称、广阔得令人窒息的疆域、西方帝国崩裂的惨象、以及贯穿东西南北的贸易路线和江东那刺眼的蓝色海权标识,如同无数冰冷的芒刺,扎入他的眼底。
没有袁绍的贪婪癫狂,没有曹操的冷峻忌惮,没有刘备的务实审慎,更没有孙权的少年意气。司马懿的脸上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他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稳定,轻轻拂过地图上那片标注着“未知之海”的辽东东部海域,又缓缓滑向非洲大陆南部那片巨大而模糊的轮廓边缘。
“海角天涯……图穷现……” 他薄唇微启,声音低得如同梦呓,在寂静的斗室里飘散。烛光在他异常平静的侧脸上跳跃,投下深邃难测的阴影。最后,他的指尖如冰冷的蛇信,轻轻点在了图卷下方那个小小的落款标记上——一朵由极细银丝勾勒出的、含苞待放的辛夷花(小乔韩雪与姐姐约定的隐秘标记)。
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在司马懿的嘴角缓缓勾起。那不是欣赏,不是赞叹,而是一种洞悉了猎物软肋、看到了操纵棋局新可能的猎人微笑。这笑容的冰冷,足以冻结周遭的空气。
江东,丹徒港。
喧嚣散去,临时工坊内只剩下韩雪一人。鲸油灯的光芒将她疲惫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墙壁上。那幅巨大的、承载了整个已知世界的图卷已被精心收起,卷成沉重的一轴。
韩雪却没有立刻离开。她走到角落一个堆满杂物的木箱旁,吃力地挪开上面的几卷废弃草图。箱底,静静躺着一卷用厚厚油布包裹、边缘用火漆严密封印的物件。她小心翼翼地解开绳索,展开油布。
里面并非地图,而是一张质地坚韧、泛着羊皮特有微黄的卷轴。卷轴上绘制的,竟是辽东半岛外那片被标注为“未知之海”区域的放大详图!然而,与主图上那条代表推测海岸线的虚线不同,这张详图的边缘,清晰地用墨线勾勒出了一片狭长、崎岖、多半岛岛屿的陆地轮廓!其形状,竟与后世所知的朝鲜半岛北部与库页岛雏形惊人地相似!
在这片陆地的东侧海域,韩雪用极其精细的笔触,画下了一连串如同珍珠般散落的岛屿链!在岛屿链的尽头,她重重画下了一个巨大的问号“?”,并在旁边用朱砂写下了一行触目惊心的隶书小注:
“扶余(朝鲜)海东,岛链北指,其形如弓。去岁江东商船‘海鹘七号’行经耽罗(济州岛)以北,遇强风偏离航道,曾遥见其北端有大岛轮廓,林木苍莽,似有烟火。疑为古肃慎(女真)遗族所据?抑或……别有洞天?然其海域冰封期漫长,海况诡谲,暗礁密布如犬牙。同行三船,唯‘七号’侥幸得脱,余者……皆葬怒涛。此图,乃生还者口述,九死一生所得。提督陆凯闻之,止言:‘海路……不靖。’”
韩雪的手指轻轻拂过“皆葬怒涛”那几个字,指尖冰凉。她凝视着地图最北端那个巨大的问号,以及“海路不靖”的冰冷评语。陆凯那低沉而凝重的声音仿佛再次在耳边响起,带着海风特有的咸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来自北方的无形阴影所笼罩的寒意。
那里,冰海之北,那片连地图都只能以问号标注的未知迷雾深处,是否也如西方崩裂的罗马一般,蛰伏着足以颠覆一切的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