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心中一凛,知道戏肉来了。他哼了一声,也不掩饰,叹口气道:“亨九先生消息灵通。不错,我二弟芝虎,在登州遭了刘体纯那奸贼的暗算,兵败被俘。”
洪承畴适时地流露出同情与愤慨,摇摇头道:“刘体纯此獠,狼子野心,不服王化,屡抗天兵!如今竟敢对一官兄下手,实乃自取灭亡!”
他停了片刻,观察着郑芝龙的神色,缓缓道:“不过,一官兄,如今之势,单凭自身,恐难应对此獠之锋芒啊。不知兄台日后,有何打算?”
郑芝龙沉默片刻,端起茶杯,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看向洪承畴,苦笑一声说:“打算?败军之将,能有何打算?无非是想办法赎回舍弟,再图后计罢了。只是那刘体纯,条件恐怕极为苛刻。”
“赎回令弟,自是应当。”
洪承畴点头,随即意味深长地说道。
“然,纵使得以赎回,那刘体纯占据登莱,手握强兵利舰,其志恐不在小。今日可索巨款,明日便可南下福建。一官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更何况是一头饥肠辘辘的猛虎。”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十足的诱惑说:“当今天下大势,兄台想必看得清楚。我朝皇上圣明,摄政王雄才大略,一统寰宇乃天命所归。兄台雄踞东南,水师精锐,若能顺应天时,助我朝剿灭不臣,他日封王拜爵,裂土封疆,岂不远胜于在此忍受那刘体纯的窝囊气,还要看福州小朝廷那些迂腐书生的脸色?”
洪承畴终于图穷匕见,开始了正式的招抚,口若悬河说道:“摄政王惜才,对兄台仰慕已久。若兄台愿率众来归,这‘海澄公’之位虚席以待,闽粤水师仍由兄台执掌,朝廷绝不干涉!日后剿灭刘体纯,其船队物资,尽可归于兄台!如此,既可报令弟被俘之仇,亦可保全、甚至壮大郑家基业,更可青史留名,岂不美哉?”
郑芝龙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心中波涛汹涌。
洪承畴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优厚,几乎保留了他所有的实力和地盘,还许以高官厚爵。
这确实是一条看似光明的出路,足以解决他眼下的大部分困境。
然而,“投清”二字,重如千钧。他知道,这一步踏出,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庙外,山风呼啸,吹动着枯枝,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无数亡魂在哭泣。
庙内,炭火噼啪,茶香依旧,两个闽南同乡,却在决定着未来东南沿海乃至整个天下的格局走向。
郑芝龙的抉择,就在这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