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远比锤击更为沉闷、也更具毁灭性的巨响传来。铁牌重重地拍在宫门前的青石板地面上,将几块石板当场砸得碎裂开来,石屑纷飞。那“内臣不得干预政事”八个大字,有一半被掩在了尘埃和破碎的石板之下,依旧倔强地指向阴沉的天空。
现场一片死寂。
只有铁牌倒地后那嗡嗡的余响,还在空气中回荡。
远处的围观者们,仿佛被这一幕惊得失去了呼吸,连惊呼都发不出来了。
马顺踱步上前,走到那倾倒碎裂的铁牌前,用靴尖踢了踢那冰冷坚硬的铁块,发出哐啷的声响。他弯下腰,随手捡起一块崩裂下来的、带着半个“政”字的碎片,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像是丢弃垃圾一般,随手扔到了一边。
“收拾干净!”他直起身,对着手下校尉挥了挥手,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把这些破铜烂铁,统统拉去熔了,别搁在这儿碍眼!”
“是!”校尉们齐声应道,开始上前清理现场。
马顺不再多看那堆代表着祖制与约束的废墟一眼,转身,玄色披风在身后扬起一道凌厉的弧线,带着手下人大步离去。
他走得很慢,刻意让那靴子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清晰地传遍这突然变得空旷死寂的宫门广场。
周围的窥探者,在他目光扫过时,无不惊慌地低下头,缩回身子,如同受惊的鸟雀,瞬间散得无影无踪。
消息如同投石入水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京城官场。
所有听到“铁牌被毁”这一消息的官员,无论品级高低,无论派系如何,都在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窜上天灵盖。如果说刘球的死,是王振用血腥手段立威,那么毁掉太祖铁牌,则是他公然扯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向全天下宣告,所谓的祖制、法度,在他绝对的权力面前,不过是一堆可以随时砸碎、熔化的废铁!
一些尚有良知的官员,在家中书房里听闻此事后,颓然坐倒,掩面长叹,却无一人敢将胸中的愤懑形之于色,更无人敢上疏谏诤。连洪武皇帝钦定的、防范宦官干政的最后一道象征性屏障都被轻易摧毁,还有什么能阻挡那个站在司礼监值房里的身影?
王振的权势,在这一天,伴随着那铁牌倒塌的轰鸣声,达到了真正的顶峰。
司礼监值房内,王振听着王长随绘声绘色地描述马顺砸碎铁牌的经过,脸上终于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畅快淋漓的笑容。
“好!砸得好!”他抚掌轻笑,“这下,总算清净了。”
他走到窗边,望着宫苑深处。那块碍眼的铁牌消失了,视野似乎都开阔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