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身份证？”瘦伙计夸张地叫了起来，“那可不行！老板说了，现在查得严，用人必须要有身份证登记！万一你是通缉犯呢？我们可担不起这责任！走吧走吧，别处问去！”

门被不客气地关上了，差点撞到杨潇的鼻子。

他站在紧闭的店门前，阳光渐渐变得有些刺眼，让他一阵头晕目眩。饥饿、寒冷、被拒绝的屈辱、以及内心深处对自身处境巨大的茫然和无助，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沿着肮脏嘈杂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抹灰色的游魂，与周围为了生计奔波忙碌的人群格格不入。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贴在墙上、电线杆上的招工启事：

“电子厂招流水线工多名，包吃住，月薪2000，要求有身份证……”

“物流仓库招搬运工，日结150，要求身体健康，能吃苦……”

“餐馆招洗碗工一名，包两餐，月薪1800，需有健康证……”

每一条要求，都像一把锁，而他，没有钥匙——身份证。这个他毫无概念的东西，此刻成了横亘在他与生存之间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

在一个相对热闹的十字路口，他看到一群拿着各种工具——瓦刀、抹子、铁锹——的民工蹲在路边，等着雇主前来挑选。他们大多皮肤黝黑，穿着廉价的工装，脸上带着长期日晒和劳作留下的痕迹。

杨潇犹豫了一下，也默默地走到人群外围，学着他们的样子蹲了下来。他这身破烂西装和略显文弱的气质（尽管他现在很狼狈，但某些底色的东西难以完全掩盖）在这群人中显得异常突兀。

很快，一辆面包车开来，一个工头模样的人跳下车，大声喊着：“来五个人！工地搬砖和水泥！一天八十，干完就结！”

民工们立刻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推销自己：“老板！选我！我力气大！”“老板我干过！熟练工！”

工头挑剔地用手指点着人：“你，你，还有你……你……”他很快选好了四个身强力壮的。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了蹲在边缘的杨潇身上，眉头立刻皱起：“你？你这细皮嫩肉的，能干了搬砖的活？你这头咋了？别干一半死我工地上！”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杨潇感到脸颊发烫，他站起身：“我能干。我需要工作。”

工头走到他面前，捏了捏他的胳膊，嗤笑一声：“啧啧，没二两劲。走吧走吧，别凑热闹了，我这不是善堂。”说完，带着选好的四个民工，上车走了。

剩下的人继续蹲回原地等待。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大、面相憨厚的老民工看了看杨潇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低声说：“小伙子，看你不像干这个的。咋弄成这样？没地方去？”

杨潇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老民工从身边一个破旧的编织袋里摸出半个用塑料袋包着的烙饼，递给他：“喏，先垫垫肚子吧。这活儿你也抢不过俺们，得有力气，还得有家伙。”他指了指旁边的工具，“你去那边小工厂看看， maybe 有要临时工的，不过……没身份证，难啊。”

杨潇接过那半张冰冷的、有些发硬的烙饼，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谢谢……”他低声说，声音有些哽咽。他小心翼翼地吃着饼，每一口都咀嚼得很仔细，这是他现在能得到的唯一能量来源。

吃完饼，他向老民工指的方向走去。那是一片小型工业区，分布着各种五金厂、塑料厂、纺织作坊。机器轰鸣声不绝于耳。

他看到一家五金厂门口贴着“招搬运杂工”的启事。

他走进简陋的办公室，一个穿着西装衬衣、肚腩凸起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算账。

“请问……您这里招搬运工？”杨潇问。

男人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看到杨潇的样子，明显愣了一下：“嗯？是啊。你应聘？”他的目光充满怀疑。

“是的。我力气还可以，需要一份工作。”杨潇尽量让自己站直一些。

“身份证看一下。”男人公事公办地说。

“……丢了。”杨潇的声音低了下去。

“丢了？”男人音调扬起，“去补办啊。没身份证怎么行？我们这是正规厂子，要登记的。”

“我……正在补办。能不能先让我干着？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杨潇试图争取，他甚至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站姿，肩膀打开，下巴微收，这是一种长期养成的、面对下属或谈判对象时的无意识姿态。

这细微的变化让那厂办男人又是一愣，他再次仔细打量杨潇，眼神变得更加疑惑：“你……以前是做什么的？看你这架势，不像干粗活的人啊。”

“我……不记得了。”杨潇实话实说，但这话听起来就像是个荒谬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