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真的回来了……老天爷保佑,总算回来了……”母亲泣不成声,粗糙的手一遍遍摩挲着他的后背,仿佛要确认这不是梦境。
这时,里屋的门帘掀开了,父亲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走了出来。看到抱在一起的母子俩,父亲明显愣住了,拿着报纸的手僵在半空。他比母亲显得更清瘦,背更驼了,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惯常的严肃,但那双透过老花镜片看过来的眼睛里,却清晰地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和如释重负。
“爸。”肖霄松开母亲,站直了身体,看着父亲,喉咙有些发紧。
父亲沉默了几秒钟,才轻轻“嗯”了一声,放下报纸,走到桌边坐下,语气尽量保持平静:“回来了就好。路上辛苦了。吃饭没有?”
典型的父亲的关怀方式,含蓄而克制。但肖霄能看到他放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的手。
“还没……”肖霄摇摇头。
“快,快坐下,妈给你下碗面,卧两个鸡蛋!”母亲慌忙擦着眼泪,重新捡起锅铲,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老头子,快给儿子倒杯水啊!”
家里的摆设几乎没什么变化,依旧简陋而整洁,处处透着岁月留下的痕迹和清贫的气息。一种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这就是家。无论在外经历了多少风霜,这里永远是温暖的港湾。
肖霄喝着父亲倒的白开水,水温透过搪瓷杯壁传到掌心,温暖着他冻得有些发僵的手指。他贪婪地感受着这失而复得的家的温暖。母亲在炉边忙碌着,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仿佛生怕他再次消失。
简单的问候之后,一阵短暂的沉默。千言万语堵在胸口,肖霄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近十年的经历。而父母,似乎也在小心翼翼地回避着那些可能沉重的过往。
“家里……都还好吗?”肖霄终于找到一句最普通的开场白。
“还好,还好,就是老样子。”母亲连忙说,“我跟你爸身体都还硬朗,就是老了,不中用了。你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她的话语里充满了重复的欣慰。
父亲推了推老花镜,沉吟了一下,问道:“手续都办妥了?那边……都了结了?”他问的是东北那边的事情。
“嗯,都办妥了。户口、粮食关系都转回来了。”肖霄点点头,“了结了。”
又是一阵沉默。面很快做好了,热气腾腾的一大碗,上面铺着两个金灿灿的荷包蛋。肖霄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这是他近十年来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顿饭。母亲坐在旁边,慈爱地看着他,不停地念叨:“慢点吃,慢点吃,锅里还有。”
吃下半碗面,胃里暖和了,肖霄一直紧绷的神经似乎也稍微放松了一些。他再也按捺不住那颗早已飞向隔壁的心。他放下筷子,看似随意地,用一种尽量不经意的语气问道:“妈,隔壁……苏家她们……还好吧?苏阿姨,还有苏晨……”
问出这句话时,他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手心再次沁出冷汗。他紧紧盯着母亲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果然,母亲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父亲。父亲端着茶杯的手顿住了,眉头微微蹙起,低下头吹着水面并不存在的茶叶沫,没有作声。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肖霄,那感觉冰冷刺骨,比他刚才在门外吹的冷风还要凛冽。
“苏家啊……”母亲的声音变得有些含糊,带着明显的迟疑和躲闪,“她们……她们家挺好的吧……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