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室上方那盏刺目的红灯,像一只冷漠而疲惫的眼睛,持续不断地凝视着走廊里每一个被焦虑和希望煎熬的灵魂。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仪器隐约的嗡鸣声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沉重得如同铅块。
肖霄靠在距离抢救室门口几步远的冰冷墙壁上,像一尊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石像。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方才那番孤注一掷的奔跑与交涉而微微颤抖,肌肉纤维里还残留着肾上腺素奔涌后的酸软和虚脱。但他的大脑,却在极致的混乱和疲惫过后,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清醒。
他没有去看瘫坐在不远处、依旧沉浸在巨大情绪波动中、对刚刚发生的“奇迹”茫然无知的苏晨。他的目光,穿透那扇紧闭的铁门,仿佛要洞穿一切阻碍,落在那张小小的、正在与死神搏斗的病床上。
晓梦……肖晓梦……
这个名字,连同病床上那张虽然苍白虚弱、却与他记忆中自己儿时照片惊人神似的小脸,以及更早之前在那所小学墙上看到的、那幅画着戴眼镜男人的稚嫩画作……所有这些碎片,如同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照亮,在他脑海中疯狂地碰撞、拼接、重组!
画中那个戴着眼镜、嘴角带着坚毅而温柔弧度的男人……
晓梦画作右下角歪歪扭扭写着的名字——“肖晓梦”……
孩子那清秀的眉眼,尤其是那双眼睛的形状和眼神里偶尔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倔强和忧郁,几乎和他如出一辙……
苏晨多年来反常的沉默、躲避、以及那日在他质问时崩溃的眼泪和“我不能说”的绝望……
还有,最重要的——时间!他离开上海前,与苏晨在图书馆那次唯一也是最后一次的亲密……
一个清晰得可怕、却又荒谬得让他浑身冰凉的真相,如同破开浓雾的冰山,轰然撞入他的意识深处!
那个孩子!肖晓梦!是他的女儿!
是他和苏晨的女儿!
苏晨离开前那一次……她怀上了他的孩子!然后独自一人……生了下来……抚养到了现在!
近十年!整整近十年!他对此一无所知!他在东北的黑土地上思念、苦熬、给她写信却石沉大海时,她正独自一人在上海承受着怎样的压力和非议,艰难地孕育和抚养着他们的孩子?!她为什么不告诉他?!是了……一定是她那个势利的母亲!还有……陈国平!一定是他们从中作梗,截断了信件,隐瞒了真相,甚至逼迫她……
巨大的震惊、狂喜、心痛、愧疚、愤怒……种种极端的情感,如同失控的熔岩,在他胸腔内猛烈地喷发、冲撞!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冲过去,抓住苏晨问个明白,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宣告他的存在!
然而,就在这股冲动即将冲破理智堤坝的瞬间,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苏晨那单薄如纸、瑟瑟发抖的背影,扫过抢救室那盏依旧亮着的红灯,扫过这冰冷而现实的医院走廊……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现在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