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的分离之苦,回城后寻找的焦灼,相认之初的隔阂与小心翼翼,商场上的明枪暗箭,雨夜码头的生死搏杀,兄弟惨死的悲痛,还有那如同毒刺般扎在心头的猜疑和挣扎……所有积压的、沉重的、复杂的情绪,在这一声毫无保留的“爸爸”面前,土崩瓦解,汇集成一股无法抑制的、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了他的头顶,冲破了所有的堤防!
泪水,毫无预兆地,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出了他的眼眶。不是一滴两滴,而是汹涌地、肆意地奔流而下,顺着他瘦削的脸颊,滚落到他胸前的衣襟上,也滴落在了晓梦那幅色彩斑斓的画上,晕开一小片湿润的痕迹。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那是一种压抑了太久太久之后,终于得到释放的、近乎崩溃的宣泄。
晓梦被爸爸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住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有些无措地回头看向妈妈,大眼睛里流露出惊慌:“妈妈……爸爸……爸爸怎么了?是我画得不好吗?”
苏晨也早已停下了手中的编织。在晓梦那一声自然无比的“爸爸”喊出口时,她的心就跟着猛地一跳,随即,她便看到了肖霄那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反应。她的眼眶也瞬间红了,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巨大的欣慰。她放下毛线,快步走过来,先是轻轻搂住有些被吓到的女儿,柔声安抚道:“没有,晓梦画得特别好。爸爸……爸爸是太高兴了。” 然后,她伸出手,温柔地、坚定地覆上肖霄剧烈颤抖的肩膀。
“肖霄……”苏晨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又充满了力量,“孩子叫你爸爸呢……听到了吗?”
肖霄终于抬起了头,泪眼模糊地看着眼前的妻子和女儿。他伸出手,一把将晓梦紧紧地、紧紧地搂进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的脸埋在女儿柔软而带着阳光味道的头发里,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听到了……爸爸听到了……好女儿……爸爸的乖女儿……”
晓梦起初还有些僵硬,但很快,她感受到了父亲怀抱那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其中蕴含的、汹涌的情感。她伸出小小的手臂,也抱住了爸爸的脖子,小声说:“爸爸,你别哭呀。”
这一幕,让苏晨的眼泪也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这是喜悦的泪水,是苦尽甘来的泪水。她看着紧紧相拥的父女俩,觉得过去十几年所有的苦难和等待,仿佛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加倍的补偿。这个家,终于完整了,从形式到内心,都真正地、牢固地连接在了一起。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温馨和情感宣泄达到顶点的时刻,苏晨却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眼前的景象似乎晃动了一下,额角那根无形的绳子骤然收紧,带来一阵尖锐的、针刺般的疼痛。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伸手扶住了旁边的沙发靠背,才勉强稳住身形。
这细微的异常,并未被沉浸在巨大情感波动中的肖霄和晓梦立刻察觉。
过了好一会儿,肖霄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他松开晓梦,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那笑容,是卸下了所有重负后,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明亮。他珍重地拿起晓梦的画,仔细地看着,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这幅画,是爸爸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肖霄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充满了真挚,“爸爸要把它裱起来,挂在办公室里,天天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