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章特别篇二

铅肺区,深处。

绝望在这里凝结成了实体,混杂在刺鼻的毒雾和污水的恶臭之中。

低矮歪斜的棚屋如同巨兽腐烂的牙齿,拥挤地排列在泥泞狭窄的小巷两侧。咳嗽声是这里永不停歇的背景音,虚弱、空洞,带着生命被缓慢绞杀的绝望。

一个瘦骨嶙峋的矿工蜷缩在巷角的污水沟旁,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震碎他单薄的胸腔,暗红色的血沫溅在黑色的泥浆里,转瞬即逝。他的眼神空洞地望着上方灰蒙蒙、永远不透光的雾霭天空,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就在这时,一种微弱却清晰可辨的“不同”感,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这片绝望之地悄然扩散开来。

并非耀眼的光芒,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而沉静的“存在感”。它驱散不了厚重的毒雾,却让污浊的空气似乎变得…不那么令人窒息。

它安抚不了深入骨髓的铅毒,却让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仿佛获得了一丝短暂的喘息。

巷口,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身影。

他披着一件陈旧却异常洁净的灰色斗篷,宽大的兜帽深深垂下,遮住了面容,只露出线条干净的下颌。

他步履沉稳,踏在泥泞污秽的小巷中,却仿佛没有沾染一丝污渍。他所过之处,那些蜷缩在阴影里、眼神麻木绝望的人们,不由自主地抬起头。

他们浑浊的眼睛里,映入了那抹沉静的灰色,如同绝望深渊里投下的一缕微光。没有言语,没有宣告,一种难以抗拒的安宁气息,如同无形的涟漪,以他为中心缓缓扩散。

他径直走向那个蜷缩在污水沟旁咳血的矿工,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走向早已注定的目的地。

熵语者的临时据点内,那个形态不断虚化波动的老妇人浑浊的双眼猛地睁开,穿透石屋的阻隔,仿佛“看”到了小巷中的景象。

她那模糊不清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形成一个充满无尽嘲讽和悲悯的诡异弧度。

一个如同无数细碎回声叠加的声音,在据点内混乱的低语中清晰地响起,带着洞悉一切的苍凉:

“…看啊…那光明的幽魂…”

“…踏入了…绝望的温床…”

“…怀抱…可悲的沙堡之梦…”

“…塞拉斯蒂安…” 名字被念出时,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混杂着极致的嘲弄与一丝近乎叹息的敬意, “…可悲可笑的理想主义者…可敬的践行者…”

据点内的混乱低语似乎在这一刻有了瞬间的凝滞。

那个刚刚承受了巨大反噬、仍在痛苦抽搐的年轻引导者,身体猛地一僵,布满血丝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秩序”代言人本能的憎恶,有对飞蛾扑火般愚蠢行为的讥诮,但最深处,似乎还隐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那纯粹的、近乎自毁的“践行”的…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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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拉斯蒂安在垂死的矿工面前单膝跪下,无视那污秽的地面和刺鼻的气味。他伸出双手,没有繁复的咒文,没有耀眼的光辉。

他的手掌,在兜帽的阴影下,仿佛笼罩着一层极其柔和、温润的微光。那光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穿透绝望的纯粹力量。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矿工滚烫的额头,试图驱散那深入骨髓的铅毒和死亡的冰冷时——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地底巨兽的咆哮,猛地从铅肺区更深处传来!紧接着,是连续不断的、令人心悸的坍塌声!地面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整个下城区都在痛苦地抽搐。

临时据点所在的石屋簌簌落下灰尘,墙壁上的狂乱涂鸦仿佛活了过来,线条疯狂地扭动、闪烁。

据点内,那个兴奋踱步的瘦高熵语者猛地停下,他那双空洞的眼睛瞬间亮起狂热的、混乱的光芒,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开始了!更大的回响!吾主的意志…在更深的地底脉动!”

引导者挣扎着抬起头,望向巨响传来的方向,眼中那丝动摇瞬间被更深的疯狂淹没。

而小巷中,塞拉斯蒂安伸出的手,在剧烈的震动和远处腾起的巨大尘埃云中,稳稳地悬停在半空。

兜帽的阴影下,无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只有那双手,依旧稳定,散发着沉静的微光。

他能否完成这次治疗?铅肺区深处那突如其来的、更大规模的崩塌,是灾难,还是混乱的又一次精心布局?

圣光的践行者,与熵语的狂信徒,在这片被神遗忘的绝望之地,一场无声的碰撞,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