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烽火南安第5章1.油山布阵

“刘大人!可把你们盼来了!”他嗓门洪亮,往作坊里喊了声,“弟兄们,提刑司的大人来了!”

三十多个矿工从矿石堆里钻了出来,个个赤着胳膊,古铜色的皮肤上溅着锡矿特有的蓝斑,像是刻上去的勋章。他们手里的凿子、铁锤还滴着水,想必是刚从矿洞里出来。“按您上次的吩咐,”刘监工指着墙角的铁架,上面摆着些改装过的工具,“这些家伙都改了,凿子加了三尺长的木柄,能当短矛用;铁锤淬了火,硬度加倍,砸起元军的甲胄,跟砸蛋壳似的。”

李铁匠和他女儿李梅正蹲在铁架旁忙活,李铁匠手里的铁钳夹着块通红的铁块,在砧子上反复敲打,火星“噼啪”溅在地上,像撒了把亮晶晶的星子。李梅举着个刚打好的枪管,凑到阳光下看了看,见我们过来,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枪管:“爹把突火枪的零件都带来了,就是缺锡箔做引信,矿上这几日采的锡够不够?”

白砚突然从包袱里翻出张矿图,图是用羊皮画的,防水耐磨,上面用朱砂标着矿脉走向。她指着南安府往南的位置:“这里的锡矿脉通着梅关,”指尖划过图上的红线,“我算过了,按现在的开采量,每天采五十斤锡,够做两百个引信,剩下的还能造些‘地雷’。”

“地雷?”刘监工凑过来看,眼睛瞪得溜圆,“是像王丫头做的铁刺猬那样的?”

我捡起块脚边的锡矿石,在手里掂了掂,矿石沉甸甸的,带着股冰凉的气:“比铁刺猬厉害多了,”我用手比划着,“用锡箔包着火药,外面裹上铁砂,再用桐油浸过的麻绳做引线,埋在土里,只要有人踩上去,引线就会被扯燃,能崩碎半丈内的东西。”

阿黎突然指着作坊后的竹林,那里的毛竹长得又粗又高,竹节分明,在风里轻轻摇晃。“那些毛竹够粗,”她用手比划着三尺的长度,“截成段,里面填上火药和锡块,就是‘竹炮’,比元军的回回炮轻便,两个人就能扛着走,关键时刻能当重武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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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燕殊吹了声笛,银狐从她怀里窜出来,往作坊后的山洞钻去。没过片刻,又叼着片湿漉漉的苔藓跑回来。“里面有积水,”她站起身,拍了拍银狐的脑袋,“正好用来泡火药,不容易引火,还能保持药性。”

王婉婉蹲在铁架旁,拿起个枪管在手里比划,手指量着枪管的长度:“爹说枪管得钻六个眼,均匀分布,”她指着枪管的侧面,“这样铁砂才能散得匀,像撒豆子似的,覆盖面广。”

黄丽和雷芸提着个木桶,往矿工们手里递水囊。水囊里是阿黎配的凉茶,掺了薄荷和金银花,喝起来清清凉凉的。“刘大叔,”雷芸指着矿石堆里那些泛着蓝光的石头,眼里满是好奇,“这些蓝颜色的石头,真能造出厉害的兵器?”

刘监工咧着嘴笑,露出两排结实的牙:“傻丫头,这锡矿硬着呢,去年元军来抢矿,咱们就是用这些石头砸得他们头破血流,哭着喊着跑了。”他忽然压低声音,往左右看了看,“就是……元璟那小子来过,穿得人模狗样,说他是宋室宗亲,让咱们跟他走,还说给每个人发十两银子。”

我往山洞的方向瞥了眼,吴燕殊的银狐不知什么时候又钻进了山洞,这会儿正叼着块碎布出来,布上绣着个歪歪扭扭的“赵”字,线脚松垮,一看就不是正经绣娘的手艺。“让他蹦跶几天,”我拿起把改装过的短矛,掂量着,矛尖锋利,木柄结实,“等咱们的地雷造好了,他要是敢来,就让他尝尝锡矿的厉害,保管他有来无回。”

白砚铺开麻纸,拿出炭笔开始画地雷布设图。她的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工整的线条,哪里埋地雷,哪里留安全通道,都标得清清楚楚,还在安全通道旁画了个小箭头,旁边写着“可藏三人”。“你这图,比州学里挂的城防图还细。”我凑过去看,她的耳尖突然红了,笔尖顿了顿,滴了个小小的墨点在“安全通道”四个字上,像颗小巧的痣。

“要是……要是以后能把这些都记下来,”她低下头,声音轻轻的,“后人就知道咱们做过什么了,知道咱们没让元军轻易占了这地方。”

我突然想起文天祥卷着的地图,想起欧阳氏塞给我的那包文房四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暖了暖。“你若当史官,”我拍了拍她的肩,语气认真,“定能记清每一段事,连锡矿炸开时的火星,都能记下来。”

她抬起头,眼里的光比作坊里的火星还亮,手里的炭笔动得更快了,仿佛要把这所有的铁与火、所有的坚持与勇气,都一笔一划刻进麻纸里,刻进岁月里。

三月初十的清晨,我们终于抵达油山。山坳里的雾气还没散,像一层薄薄的纱,裹着湿漉漉的水汽。营地刚搭起半人高的木栅栏,栅栏是用山里的硬木做的,还带着新鲜的树汁味。瘴气正从旁边的竹林里钻出来,淡绿色的,像一团团棉花,裹着露水的湿气,往人脸上扑,带着点土腥味和草木腐烂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