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随离去后的日子,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蓝田大营依旧按照它固有的节奏运转着,操练声、打铁声、马蹄声,交织成一片看似充满力量的喧嚣。然而魏缭行走其间,却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无声的战场。王副将偶尔投来的目光,营中士卒间某些戛然而止的交谈,都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器监的那场大火,如同一个明确的信号,宣告着暗处的对手已经亮出了獠牙,接下来的任何一步,都可能踏中致命的陷阱。
他强迫自己保持常态,继续以改进连弩和调研营务为掩护,但行动更加谨慎,言语愈发滴水不漏。他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对巴蜀物资供应链条的推演上。通过有限的公开记录和旁敲侧击的打听,他大致勾勒出一条从巴蜀矿山、林场,经由官方漕运与私人商队混合的渠道,最终抵达蓝田大营原料库的复杂路径。田裕曾稽核巴蜀贡赋的身份,如同一个醒目的标记,钉在这条路径的某个环节上。他几乎可以肯定,问题就出在原料的源头或者运输途中,有人利用职权,以次充好,中饱私囊,而劣质的原料经过层层“包装”,最终变成了那些记录上光鲜、实则暗藏杀机的军械。
然而,推测终究是推测,他需要确凿的证据,尤其是能直接指向田裕,乃至其背后势力的证据。器监大火之后,对方必然更加警惕,再想从成品或常规文书中找到突破口,难如登天。
就在魏缭苦思冥想如何切入巴蜀这条线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发生了。
那是一个雨夜,凄风冷雨敲打着营房的窗棂。魏缭正对着一幅简陋的巴蜀水系图凝神思索,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特殊节奏的叩击声。不是巡夜士卒,也不是普通亲随。
魏缭心中一凛,悄然按住了腰间的短剑,沉声问道:“谁?”
“大人,是我。”门外传来一个虚弱而熟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
是那名派往咸阳送信的亲随!他竟然回来了!而且是在这样一个夜晚,以这种方式!
魏缭立刻开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湿冷的潮气扑面而来。只见秦随浑身湿透,衣衫褴褛,左肩处简单包扎的布条已被暗红色的血渍浸透,脸色苍白如纸,几乎站立不稳,全靠扶着门框才没有倒下。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完成使命后的释然与决绝。
“快进来!”魏缭心中一沉,迅速将他扶入房内,关好房门。
“大人……信……送到了……”亲随喘息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塞到魏缭手中,那油布上也沾染着点点血迹,“但……回来路上……遇……遇到了截杀……弟兄们……都……”他声音哽咽,说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