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以隆重的军礼接待了使者一行,安排其入住最好的营房,并提供了详细的防务文书和粮秣账册供其查阅。杜徽带来的随员立刻开始了繁琐的核查工作,几乎是不分昼夜。
魏缭在得知使者抵达后,心中便是一凛。他立刻变得更加深居简出,若非必要,绝不离开分配给自己的那间营房,即便在匠作坊协助改进弩机,也尽量避开与使者团接触的可能。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批使者,来者不善。
果然,在巡查进行到第三日时,杜徽在与蒙恬的例行会谈中,看似无意地提道:“蒙将军治军有方,北疆防务井井有条,下官钦佩。只是……听闻军中近日得一位奇人,擅改军械,献策破敌,于石门等处连战连捷,不知可否引荐一二,也让下官见识一下高贤风范?”
蒙恬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杜御史消息灵通。军中确有一位魏姓匠师,于军械修缮颇有心得,此前石门小胜,亦有微功。然其身份低微,不过是营中一普通匠人,恐难登大雅之堂,不便打扰御史巡查公务。”
杜徽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蒙将军过谦了。能献策破敌,岂是寻常匠人?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若真有才学,埋没于行伍之间,岂不可惜?下官回咸阳后,或可向冯大夫乃至丞相举荐……”
他话语中的招揽之意看似诚恳,实则暗藏机锋,既是试探,也隐隐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压力。
蒙恬眼神微冷,淡淡道:“北疆苦寒,人才难得。此匠师既愿效力边塞,本帅自当量才使用。至于举荐之事,待其再多立新功,时机成熟时,本帅自会向大王禀明,不劳御史费心。”
他将“向大王禀明”几个字咬得略重,明确拒绝了杜徽的“好意”,也划清了界限。
杜徽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脸上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阴霾,不再纠缠此事,转而谈论起其他防务细节。
然而,这次试探,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魏缭知道,自己已经被咸阳来的眼睛盯上了。杜徽的出现,绝非偶然。他背后站着的,究竟是冯劫,还是李斯?亦或是……那隐藏在铜扣之后的更深层势力?
北疆的铁棘刚刚初试锋芒,展现出抵御外侮的锐利,而来自帝国内部的、更加无形的荆棘,却已悄然蔓延而至,试图缠绕、绞杀任何可能威胁到其利益的存在。魏缭感到,自己仿佛站在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边缘,北地的朔风与咸阳的暗流在此交汇,即将掀起更大的波澜。他必须更加小心,也必须尽快让蒙恬相信,来自内部的威胁,远比外部的匈奴,更加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