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定定地看着她,厚厚的镜片后,眼神剧烈地闪烁、动摇着。他毫无疑问地听懂了她的隐喻,理解了那故事背后血淋淋的警告。他下意识地将放在实验桌边缘的手握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挤压得失去了血色,微微颤抖。
“故事……终究只是故事。”他最终开口说道,试图维持理性的外壳,但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斩钉截铁、充满绝对自信,而是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细微的动摇和不确定性,“在现实的研究中,我们可以预先建立多层次的物理防护和逻辑防火墙,设定严格的伦理边界和操作权限……”
“伦理边界,往往挡不住人性深处对绝对力量的贪婪,以及面对未知时那种想要掌控一切的原始渴望,沧澜。”杜恒适时地接过话,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性,如同在陈述一条物理定律,“当一种力量强大到足以轻易撬动个体认知、重塑社会结构、甚至干涉时空本身的基本规则时,我们现在所熟知、所依赖的所有伦理框架和法律约束,在它面前都可能变得如同蛛网般脆弱不堪。你现在需要深入思考的,不仅仅是你技术上‘能不能’实现这个方程式,更是从哲学和人类生存角度,‘该不该’去实现它,以及在什么条件下、以何种方式去实现它。”
他没有使用任何威胁性的词语,也没有进行情绪化的说教,只是基于逻辑、人性和历史教训,陈述着冰冷而残酷的可能性。这种建立在理性基石上的、前瞻性的警示,比任何激烈的反对或道德的谴责,都更具分量,更能穿透沧澜那以逻辑为铠甲的心灵。
沧澜彻底沉默了。他低下头,目光重新投注在自己亲手画在黑板上、曾让他心潮澎湃、视若珍宝的方程式上。那曾代表着智慧巅峰、闪耀着理性之光的造物蓝图,此刻在白炽灯昏暗的光线下,仿佛蒙上了一层来自未来的、不祥的阴影,沾染上了一丝不确定的、令人不安的寒意。他所追求的极致知识,那渴望窥见宇宙奥秘的纯粹冲动,是否真的会如同古老传说中那样,是一头一旦从囚笼中释放,就再也无法收回、必将反噬其主的凶猛野兽?
难熬的寂静在弥漫,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
良久,他终于抬起头,目光复杂地在林可和杜恒之间来回扫视,仿佛在重新评估他们的价值和意图。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超越年龄的决心,缓缓地、清晰地开口:“你们……愿意帮我吗?”
这句话,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试探,完全出乎了两人的意料。
“帮我完善它,”他深吸了一口地下室浑浊的空气,仿佛要将勇气也一同吸入肺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或者……更准确地说,帮我一起,找到那个‘不该’的界限究竟在哪里。在我可能走得太远之前,拉住我。”
合作与警示,这两种看似矛盾的行为,在这一刻,于这间布满尘埃与阴影的地下室里,奇特地、脆弱地交织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