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蛛丝马迹

我闭上眼,努力将自己拖回那个充斥着恶臭、血腥和暴力气息的洗手间。记忆像是被打碎的镜子,只剩下一些混乱而惊悚的碎片:寸头男如山般倒下的阴影,紫发男手中弹簧刀冰冷的反光,身体碰撞的闷响,自己粗重的喘息……那个色彩斑斓的塑料管?在那种你死我活的关头,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生存和制服对手上,视觉和思维几乎被简化到了极致,哪里还有余暇去关注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物件?

“好像……没有。当时太混乱了,光线又暗,真的没特别注意……”我有些沮丧地如实相告,感到一阵无力。

“集中精神!仔细回想!”杨建国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张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任何细节,都可能成为撬动全局的支点!那个管子,除了鲜艳的颜色,包装上有没有任何图案?文字?标记?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一种感觉!”

我被他的严厉所慑,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乎将脸颊贴在冰冷的电话亭玻璃上,迫使自己沉入那片混乱的记忆深渊。紫发男掏出管子时那种炫耀的姿态……拧开盖子的动作……彩色粉末倒在纸币上的瞬间……那管子……除了那过分鲜亮、几乎像警告色一样的视觉冲击外,似乎……似乎在某个极其短暂的瞬间,在昏暗的光线下……

“好像……在管子的底部,或者靠近底部的侧壁上……”我捕捉着那个飘忽不定、几乎要被大脑防御机制过滤掉的印象,“好像有一个非常小的……印记?不像是印刷上去的图案,更像是……刻上去的?或者用一种特殊的油墨印上去的?颜色很深,几乎和管身的底色混在一起,不凑得非常近,根本不可能发现……”

“什么样的印记?”杨建国的追问立刻跟上,语速快了几分。

“太快了,真的太模糊了……”我绞尽脑汁,那个印象如同水中的倒影,一碰即碎,“好像……是个非常简单的图形?一个点?一条短线?或者……一个扭曲的、像是字母又不是字母的符号?杨队,我真的记不清了,它太小了,而且我当时的状态……”

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凝重的寂静。这一次,我清晰地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严肃气氛,正透过冰冷的电话线弥漫过来,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林峰,”几秒钟后,杨建国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了千钧重量的挤压,异常缓慢而清晰,“你听着,如果下次,再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机会,能够接触到那种‘彩虹烟’的实物包装。你的首要任务,就是想尽一切办法,看清楚那个标记。不惜代价,看清楚它。但是,前提是,绝对、绝对不能暴露自己,不能引发任何不必要的风险。你的安全,是执行一切任务的基础。明白吗?”

“明白!”我心中一凛,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起。那个不起眼的、几乎被忽略的标记,其重要性显然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还有,”他补充道,语气中的警告意味如同实质的冰层,“关于这个标记的存在,以及你今晚所有的经历,列入最高保密等级。对任何人,记住,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得泄露半分。包括你潜意识里最信任、最亲近的人。”

“是!”我沉声应道,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了一下。陈曦那双清澈担忧的眼睛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被我强行用意志力压了下去。

挂断电话,我依然靠在电话亭冰冷而肮脏的玻璃壁上,久久没有动弹。话筒里传来的忙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杨建国最后的叮嘱,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铅块,沉沉地压在我的心口。那个模糊得如同幻觉一般的标记……它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让杨建国这样见惯风浪的老警察,表现出如此超乎寻常的重视?

回到那个位于城市边缘、不需要登记身份、用现金支付的廉价小旅馆房间,我反锁上门,又拉过旁边一把摇晃的椅子抵在门后,仿佛这样才能在心理上构建起一道脆弱的屏障,隔绝外面那个危机四伏的世界。疲惫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每一处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诉说着酸软和疼痛。但我的大脑却异常清醒,或者说,是被一种焦灼和不安强行激活,毫无睡意。

我仰面躺在散发着霉味和消毒水混合气味的床上,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上那片被渗水痕迹勾勒出的、如同怪异地图般的污渍。脑海里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魅影”洗手间里的每一个片段,像一架失控的放映机,试图从那些血腥、混乱、充满暴力色彩的画面中,剥离出关于那个彩色塑料管的、更多被忽略的细节。紫发男拿出管子时手指的动作……管子在他手中转动的角度……那个标记……它到底存在于哪个精确的位置?它的轮廓究竟更像什么?一个封闭的三角形?一个圆圈中间有个点?还是一个类似于蛇形的蜿蜒曲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然而,越是用力回想,记忆反而越是模糊、扭曲,就像试图用手紧紧握住流沙,最终只会徒劳无功。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和对自己的懊恼,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啃噬着我的内心。我意识到,我可能在与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擦肩而过,而这个机会,或许再也不会重来。

接下来的几天,我严格遵循杨建国的指令,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将自己彻底消融在这座城市的灰色地带。白天,我混迹于烟雾缭绕、人声鼎沸的廉价网吧,坐在最角落的机器前,漫无目的地浏览着网页新闻,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竭力捕捉着任何与“魅影”或那晚斗殴相关的、哪怕最微小的流言蜚语。晚上,我在不同的路边摊解决晚餐,感受着那些真正社会边缘人物的生活状态,然后回到那个狭小、潮湿、墙壁薄得像纸一样的房间,在孤寂中忍受着伤口愈合带来的刺痒和内心深处的不安。

表面上,一切风平浪静。没有警察按图索骥找上门来,也没有任何看起来像是帮派分子的人在这片区域大肆搜寻一个“特别能打”的陌生面孔。那晚在“魅影”发生的一切,仿佛真的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底层斗殴,迅速被更庞大的都市阴影所吞没,没有激起半点涟漪。但这种异乎寻常的平静,非但没有让我感到安心,反而像不断收紧的绞索,带来更深的压抑和不安。暴风雨来临前,海面往往是最为死寂的。

我无法进行任何主动的侦查,只能像一只潜伏在洞穴里的野兽,被动地等待和观察。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几乎要将我逼疯。每当夜深人静,伤口的隐痛和心灵的孤寂一同袭来时,李哲父母在医院走廊里那崩溃绝望的眼神,和杨建国提到标记时那异常凝重的语气,就会交替在我脑海中浮现,如同鞭子一样抽打着我。我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就这样无限期地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