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心理煎熬

第六十九章 心理煎熬

“幽灵通道”第二阶段的路测,在外人看来,正沿着我绘制的蓝图稳步推进。危机被化解,效率在提升,连最难缠的“蝮蛇”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配合。在集团内部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注视下,我的地位似乎坚不可摧,甚至隐隐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安的、过于锐利的光芒。

然而,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座看似稳固的堡垒,正从内部开始风化。侵蚀它的不是刀剑,而是一种无声无息、日夜不休的心理煎熬。它像潮湿的空气,渗透进骨髓,腐蚀着名为“林野”的根基。

“猎隼”这个身份,早已不再是单纯的面具。它像一层生长进皮肉里的铠甲,日夜穿戴,以至于脱下它时,会带来撕裂般的疼痛,甚至会怀疑底下是否还存在真实的皮肤。每一天,我都在进行着精密的角色扮演:在“算盘”面前,我是他冷静、高效、懂得在规则内舞蹈的延伸;在“黑隼”及其党羽阴冷的目光下,我是他们不得不容忍、却又时刻想除之而后快的潜在威胁;在“蝮蛇”和“扎西”那些地头蛇面前,我是懂得敬畏山神、尊重古老规矩、值得称兄道弟的“自己人”。

我熟练地切换着语言、表情、甚至思维方式。有时,在激烈的谈判或危机处理中,那种属于“猎隼”的、为达目的不惜算计一切的冷酷逻辑会瞬间占据上风,如此自然,如此高效,以至于事后的“林野”会感到一阵后怕——那真的全是演技吗?还是这片黑暗,已经唤醒了我内心深处某个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冷的角落?

每当夜深人静,基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机器散热风扇提供着永恒的背景噪音时,所有的喧嚣才会褪去,留下一个疲惫、空洞、布满裂痕的灵魂。白天的画面会不受控制地闪回:处理“鹞鹰”账户时,那些流向某个位高权重者、用以抹去血案记录的款项,经由我的手,被巧妙地伪装成合法的“咨询费”或“捐赠”;规划“幽灵通道”路线时,那些冰冷的坐标和风险评估数据,在我脑中会自动转换成毒品流淌的具象画面——它们沿着我亲手开辟的路径,注入城市的血管,最终化作无数家庭的支离破碎和生命如灯火般熄灭的惨状。

最让我恐惧的,是那种逐渐蔓延的麻木。最初的愤怒、恶心和强烈的负罪感,在一次次的重复和“职业化”操作后,似乎被磨钝了棱角。我发现自己开始用一种近乎变态的“优化”视角来看待这一切:如何让洗钱路径更难以追踪,如何利用文化漏洞更好地控制合作者,如何在“算盘”与“黑隼”的夹缝中,为自己争取更大的操作空间和……权力。这种思维的转变悄无声息,却致命无比。它让我感觉自己正一点点滑向深渊,从一个潜入黑暗的战士,蜕变成黑暗本身一个运转良好的器官。我还是那个林野吗?那个在警徽下宣誓,立志斩断毒链、告慰父亲在天之灵的警察?父亲的形象在记忆中有时变得模糊,陈曦那清澈信任的眼神,偶尔会被“蝮蛇”粗犷的笑脸或“算盘”深不可测的目光所覆盖。我需要用力掐自己的大腿,用尖锐的疼痛来刺破这层日益厚重的迷障,艰难地找回那个几乎要被同化的自我。

在这种极度的孤独与迷茫中,“岩甩”的存在,成了一根微弱的、却带着倒刺的稻草。他是我在这片钢铁丛林里,唯一能嗅到一丝泥土气息和往昔温度的联系。他教我那些拗口的语言,讲述那些充满神秘色彩的文化禁忌,偶尔哼唱的苍凉山歌,能让我在片刻间忘记身在何处。

然而,“算盘”那句“提防身边人”的警告,像一枚植入脑中的毒针,时时发作。我无法再以纯粹的心态面对这位“老师”。每一次秘密会面,我都在贪婪地吸收知识的同时,用余光审视着他每一道皱纹里是否隐藏着算计,品味他每一句感慨中是否蕴含着试探。

一次,在基地外围那个堆满废弃传感器的角落,月光如水银般泻下。他正用那种能勾出人魂灵的调子,哼唱着关于迁徙与离别的古歌。歌声悠远,带着与这个冰冷科技基地格格不入的悲怆。

我静静地听着,内心却是一片翻江倒海。我想问他,究竟为何滞留于此?他与“黑隼”之间,是否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默契?他倾囊相授,真的只是为了不让故土的文化失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