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猛地一动,鼓起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对着几乎被吓呆的诺敏嘶声喊道:“诺敏!快去!告诉你阿爸!‘崩龙军’的吴吞,才是警方最想抓的大鱼!让他们把吴吞交出去!或者让吴吞自己投降!或许……或许能换来你们其他人一线生机!”
我不知道这个判断是否完全准确,这个建议是否明智,但在这种生死关头,任何可能减少双方伤亡、加速行动进程、增加谈判筹码的信息,都可能至关重要。诺敏似乎被我这近乎咆哮的呼喊惊醒,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恐惧,有茫然,有一丝被点亮的希望,更有一种诀别般的沉重。她猛地一咬牙,不再犹豫,转身如同赴死般,决绝地冲出了竹楼,矫健的身影瞬间被外面弥漫的硝烟和混乱的夜色吞噬。
我靠着冰冷的竹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才那几句话耗尽了我最后一口元气。外面的战斗似乎进入了最残酷的清扫阶段,克伦武装的有组织抵抗正在土崩瓦解,哭喊声、求饶声、武器扔在地上的金属撞击声,开始逐渐压过零星的枪声。
突然,一阵异常激烈的短促交火在离我这栋竹楼极近的地方爆发,枪声密集得如同爆豆!紧接着,是几声沉重的、像是专用破门工具撞击门板的巨响,以及特警队员干脆利落、充满威慑力的呵斥:
“警察!不许动!”
“双手抱头!靠墙蹲下!”
“Clear!”
杂沓而迅捷的脚步声,伴随着战术手电晃动的光柱,毫不迟疑地朝着我所在的竹楼快速逼近!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是时候了。最终的时刻。我该以怎样的姿态,来面对这期盼已久却又无比陌生的“自己人”?是继续扮演伤痕累累、来历不明的“猎隼”,还是……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准备。竹门被“砰”地一声从外面用暴力踹开,门板甚至发出了断裂的呻吟!几名如同暗夜修罗般的特警队员,身着黑色作战服,佩戴着先进的夜视仪,脸上涂着浓厚的油彩,全身挂载着精良的装备,以标准的战术队形瞬间突入!几道刺目而冰冷的战术手电光柱,如同审判的利剑,在狭小、昏暗的竹楼空间内快速而精准地扫视,最后,无一例外地,全部聚焦、死死地定格在蜷缩在墙角、浑身覆盖着血污、泥泞、几乎看不出人形的我的身上。
“发现一名重伤员!身份不明!”
“控制现场!保持警戒!”
冰冷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枪口,瞬间从不同角度指向我的要害。尽管理智告诉我,他们是来接我回家的战友,但那经过千锤百炼的、面对一切未知威胁的本能反应,以及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杀伐之气,还是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和一丝……恍如隔世的陌生。
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相对完好的左臂,做出一个毫无威胁、甚至是表示顺从的姿态。然后,我迎着那几道几乎要刺穿视网膜的强光,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气力,嘶哑地、却尽可能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句在灵魂深处默念了千百遍、代表着身份转换、使命交接与最终确认的、沉甸甸的暗语:
“黑夜……漫长……黎明……终至……”
这是当初与杨建国,在无数个秘密会议上,为最极端情况设定的、确认身份的最高暗号。
那几名如同雕塑般凝固的特警队员,身体明显微微一滞,指向我的枪口,出现了微不可察的、向下的偏移。为首的队长模样的队员,反应极其迅速,他立刻单手按住耳麦,隔绝了外界的嘈杂,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而清晰地汇报着情况。
短暂的沉默。这短短的几秒钟,在我感知里,却被无限拉长,仿佛在跨越一道分隔地狱与人间的深渊。每一秒,都承载着过去所有黑暗的重量,也承载着对光明未来的全部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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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看到那名队长的身体不易察觉地放松了一丝,他接收到了一段来自耳麦另一端的指令。即使隔着厚重的战术装备和油彩,我仿佛也能感受到他看向我的眼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最初的极致警惕与冰冷,瞬间转变为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的钦佩,以及一种沉重到无以复加的、发自内心的敬意。
他快步上前,蹲下身来,战术手电的光芒不再直射我的眼睛,而是关切地、仔细地检查着我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专业的轻柔。他再次对着耳麦,声音沉稳、清晰,却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如同在宣告一个神圣的时刻:
“报告指挥中心!‘雏鹰’……已找到!重复,‘雏鹰’已找到!生命体征微弱,多处重伤,急需紧急医疗救援!重复,急需救援!”
雏鹰……
这个几乎被我自己遗忘的行动代号,这个象征着需要庇护、等待翱翔的代号,在此刻,被这庄严的声音重新唤起,如同一声洪钟,震荡在我的灵魂深处。听到“已找到”这三个斩钉截铁、仿佛带有魔力般的字眼,一直紧绷的、支撑着我穿越无数地狱、承受所有非人折磨的那根弦,那根名为“意志”的弦,终于……彻底崩断。
无边的、温柔的黑暗,如同母亲温暖的怀抱,从四面八方涌来,轻柔地、却又不可抗拒地淹没了我的全部意识。
在彻底失去知觉、沉入那片虚无之前的最后一瞬,我仿佛听到了远方,传来更加密集、如同节日鞭炮般连绵不绝的枪声和更加沉闷的爆炸声——那是正义的铁拳在继续挥动,是清扫一切污秽与罪恶的战斗在向纵深推进,是对“狮王”集团及其庇护者的最终审判,在轰轰烈烈地执行。
警方行动,这柄积蓄了太久力量的黎明之刃,终于以摧枯拉朽之势,彻底劈开了这笼罩缅北一隅的、沉重而血腥的黑暗。而我,这只在无尽黑暗中折翼挣扎、浴血前行的“雏鹰”,终于……可以被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