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告别时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达到顶点的时刻,我右臂那原本已经麻木、几乎失去知觉的疤痕,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与之前杨建国传来的信号截然不同的刺痛感。不是那种撕裂灵魂、充满痛苦与悲壮的共鸣,而是一种...更像是被某种带着冰冷敌意和锐利审视的意念轻轻了一下的感觉,充满了警告与试探的意味。非常短暂,如同夜空中的流星,一闪即逝。

是诺敏的哥哥吗?他也拥有某种类似杨建国留下的生物信标、或者说源于丛林狩猎本能的特殊感知能力?还是这仅仅是我在高度紧张、濒临极限状态下的神经幻觉?

我无法确定,也无法向岩温求证。但那种被黑暗中某种存在牢牢锁定、如芒在背的致命威胁感,却因此而变得更加清晰、具体。我们就像被潜伏在暗处的顶级掠食者盯上的猎物,能感受到那审视的目光扫过要害,随时可能迎来迅如闪电的致命一击。

岩温显然也感受到了这种微妙而危险的变化,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悠长、轻浅,胸膛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整个人进一步收缩,几乎与身后凹凸不平的、潮湿的管壁阴影彻底融为一体。他借着一次微弱的光线变化,向我做了一个极其隐蔽、却含义明确的手势——准备战斗,若暴露,不惜代价制造最大混乱,为另一人创造突围机会。这意味着,如果最终无法避免暴露,我们将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用生命作为最后的筹码,为另一人争取那极其渺茫的、将情报送出去的生机。

我点了点头,指节因过度用力握紧匕首而微微发白,骨节凸起。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着,奇怪的是,其中并没有多少对死亡的恐惧,反而充满了一种冰冷的、近乎解脱般的、接受任何命运的平静。如果这就是最终的结局,那么,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我至少是作为一名战士,面向敌人而死,而非背弃战友偷生。

然而,预料之中那石破天惊的攻击,却迟迟没有到来。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的几分钟,那种被无形之眼窥视、被致命气机锁定的危险感,竟如同退潮的海水般,毫无征兆地开始减弱、消散。风雨声中,那令人心悸的细微声也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在厂区更深、更复杂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们......离开了?为什么?是发现了优先级更高的可疑目标?接到了新的指令?还是......诺敏在其中起到了某种我们完全无法知晓的关键作用?是她,在某个我们看不见的战场,用某种方式,艰难地引开了她暴怒的哥哥,为我们争取到了这极其宝贵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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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深思,也不愿再去做任何无谓的猜测。希望的猜测有时比绝望本身更残忍。无论原因为何,现实是,我们侥幸地从那张已然触及皮肤的死亡之网中获得了一线挣脱的缝隙。

岩温体现出了他作为老练边防警官的超强定力,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又以一种近乎雕塑般的姿态,在原地耐心等待了足足五分钟,调动所有感官确认周围再无异动、危险确实已经远离后,才向我打了一个干净利落的手势。我们如同两道真正的、融入黑暗的幽灵,以最快的速度、最轻灵的动作,悄无声息地再次滑入了那条熟悉的、散发着潮湿泥土和有机物腐败气味的排水管主入口。

当相对的安全感与熟悉的黑暗再次如同茧房般将我们包裹时,我和岩温都不约而同地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混凝土管壁,剧烈地、贪婪地喘息起来,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刚刚从深水区挣扎上岸的溺水者,每一口空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灼痛。应急灯那接触不良的、不断闪烁的昏暗光线在我们汗水和雨水交织的脸上明明灭灭,映出彼此眼中那难以完全掩饰的、深及骨髓的疲惫与后怕。

刚才......非常险。岩温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带着一丝极力压制却仍泄露出来的余悸,他收起匕首的动作依然稳定精准,但指尖微不可察的颤抖暴露了他真实的心理状态,那些人,是真正的、在血与火中淬炼出来的丛林杀手。他们的追踪方式、潜伏技巧...和佛爷的人完全不在一个层次。刚才他们绝对已经捕捉到了我们的踪迹,或者至少...产生了高度怀疑。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感受着心脏在脱离那极致危险后,不正常的、失控般的狂跳,以及随之而来的虚脱感。右臂疤痕处那短暂的、奇怪的刺痛感也早已消失无踪,仿佛那真的只是高度紧张下产生的幻觉,但它所带来的那种被强大猎手凝视的寒意,却久久不散。

他们为什么...最终没有动手?我最终还是将盘旋在心头的问题问了出来,声音干涩得像是两片砂纸在相互摩擦。

岩温缓缓地摇了摇头,在昏暗跳跃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深邃难懂,如同边境线上那些终年云雾缭绕的深山。不知道。也许他们接到了更重要的指令,有了优先级更高的目标;也许...是有什么我们完全不知道的、棋盘之外的因素介入。他顿了顿,抬手抹去眉骨上的水珠,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在这片复杂的边境线上,很多事情,表象之下往往藏着更深层的暗流。有些看似危险的举动,背后可能是无法言说的善意;而有些戴着善意面具的接近,内里却包裹着最致命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