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秒!
一个具体、冰冷、如同死刑判决书上的行刑时间般的数字,被死死地钉在了我的意识之中!
所有的模糊,所有的猜测,所有的煎熬等待,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时间,被确定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致恐惧、解脱般的确认感、以及破釜沉舟决然的战栗,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贯穿了我的全身。我感觉自己从头皮到脚趾的每一寸肌肉,都在这一瞬间绷紧到了极限,又在下一个刹那,强制性地松弛下来,进入了一种极度冷静、极度专注、只为最终爆发而准备的“待击发”状态。
倒计时,开始了。
我深深地、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囚室内污浊不堪、混合着死亡气息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清醒的冰冷。然后,我将这口气更缓慢、更彻底地吐出,仿佛要将生命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杂念都随之排出体外。
我的目光在黑暗中变得如同淬火的寒铁,精准地扫过身边触手可及的“装备”:
后腰的匕首,刀柄的冰冷触感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如同情人的低语,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缠绕在左腕的棉线绞索,粗糙的质感摩擦着皮肤,提醒着我它所能带来的、无声的窒息。
内袋那片锋利的石片,隔着布料传来坚硬的抵触感。
手边那条牛皮腰带,金属扣头在微弱的光线下偶尔反射出一丝冷冽的光芒。
每一件物品的位置、特性、可能的运用方式,都在脑海中如同高速运行的战术程序般,进行了最后一遍的确认与优化。
我开始在内心,以一种近乎机械的、冰冷的精确度,开始默数。
一百八十…一百七十九…一百七十八…
每一个数字的落下,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外界的混乱声响——枪声、爆炸声、呐喊声——并未因我内心的倒计时而有丝毫减弱,但它们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膜过滤了,不再能引起情绪的波澜,仅仅成为了背景噪音,成为了印证时间流逝的、无关紧要的伴奏。
一百五十…一百四十九…
我的身体开始进行最后的微调。受伤的左腿被小心翼翼地调整到一个既能尽量减少痛苦,又能在关键时刻猛地蹬地发力(哪怕只是瞬间)的角度。右腿肌肉微微绷紧,积蓄着力量。背部更紧地贴靠住墙壁,寻找着最佳的发力支点和冲击传导路径。右手五指张开,又缓缓合拢,虚握成拳,感受着指关节的灵活与力量,确保在需要时,能在一瞬间爆发出最快的速度,抽出匕首,或者挥出拳头。
一百二十…一百一十九…
脑海中,最后一遍预演着门开启瞬间的可能。
如果是战友…展示标识,喊出口令,蜷缩,规避流弹。
如果是敌人…利用其开门的瞬间迟疑,投掷石片攻击面门,同时身体向侧方规避,争取近身使用绞索或匕首的机会。目标是喉咙、眼睛、颈动脉…任何能够一击致命或瞬间致残的部位。没有怜悯,没有犹豫,只有最高效的杀戮。
如果是爆炸破门…尽全力蜷缩身体,保护头部和要害,利用墙角可能形成的三角区域,减少冲击波和破片的伤害。
每一种预案,都指向血与火的碰撞。生的机会渺茫,但使命必须完成。
九十…八十九…
时间的流逝开始变得粘稠而缓慢。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成了无数个微小的瞬间。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搏动声,咚…咚…咚…与默数的节奏奇异地重合。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那微弱的“嘀嗒”声,在绝对的专注下,竟显得如此清晰,仿佛在为这最后的倒计时进行着伴奏。
小主,
杨建国那饱经风霜的面容,岩温决绝的背影,陈曦含泪的眼眸,父亲模糊的笑容…那些生命中的重要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飞速掠过。但这一次,它们没有带来情感的波澜,没有引发愧疚与悲伤,仅仅像是…出征前,对过往人生进行的最后一次、平静的检阅。然后,被轻轻地、坚定地合上,放入记忆深处一个不会被触及的角落。
此刻,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在不断减少的数字,以及即将到来的、决定一切的碰撞。
六十…五十九…
最后六十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