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危机解除
阿鬼离去后,那扇合金门合拢的声响,不再像之前那般如同棺盖落下,反而像是暂时隔绝了外部致命的压力,给了我一个极其短暂、却又无比珍贵的喘息之隙。我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桌面,缓缓滑坐在地,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被抽走了,只剩下瘫软的肌肉和仍在剧烈颤抖的神经。
冷汗不是流淌,而是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我早已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衣衫,粘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虚脱般的寒意。左腿伤处的剧痛,在精神高度紧绷时被强行压制,此刻如同反噬的毒蛇,凶猛地啃噬着我的感官,痛得我几乎要蜷缩起来。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像个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扩张和收缩都带着灼热的痛感,口腔里弥漫的血腥味愈发浓重。
大脑却并未因身体的极度疲惫而停歇,反而在疯狂地复盘着刚才那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那刻意制造的“枪支故障”,那声情并茂的、将焦点引向“账房”的指控,那番关于岩温“活着更有价值”的精明计算……每一步都像是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幸运的是,我暂时稳住了身形,没有立刻坠落。
但危机远未解除。阿鬼离去时那最后深深的一瞥,如同毒蛇留下的印记,明确地告诉我,怀疑的冰层只是出现了裂痕,并未融化。他只是需要时间去向佛爷汇报,去权衡我抛出的那个关于“账房才是真内鬼”的、石破天惊的指控。而佛爷,那个如同隐藏在迷雾深处的庞然大物,他会怎么想?他会相信一个年轻头目机智下的辩白,还是会坚持他最初那“宁杀错,不放过”的冷酷准则?
我不知道。我只能等待。在这间弥漫着血腥与绝望气息的囚室里,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煎烤。我靠在桌腿上,闭上眼睛,试图平复那擂鼓般的心跳,但岩温最后那复杂的眼神,却如同烙印般刻在我的脑海里。我救了他吗?或许只是将他的死刑,改判成了死缓,并且可能伴随着更加残酷的审讯和折磨。这种认知,像一根尖锐的刺,扎在我刚刚因暂时脱险而稍松的心上。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也许漫长如几个世纪。安全屋外似乎隐约传来一些骚动,脚步声、压低的人声,显得有些混乱,与之前那种死寂的压抑截然不同。是警方在外围的行动造成了影响?还是内部清洗扩大化了?我竖起耳朵,试图从这些模糊的声响中捕捉到一丝有用的信息,但隔音效果太好,只能听到一片混沌。
就在我心神不宁地猜测之际,那扇熟悉的合金门,再次无声地滑开了。
这一次,站在门口的,不是阿鬼,而是佛爷身边另外两名我见过的、气息更加凝练深沉的近卫。他们的目光如同扫描仪,瞬间锁定在我身上,其中一人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林野,佛爷要见你。”
来了!
最终的审判,或者说,新一轮的考验,终于到来。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瘫软的状态中挣扎起来。身体各处都在发出抗议的呻吟,尤其是左腿,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同时穿刺。我用手撑着桌面,艰难地站稳,刻意让动作显得迟缓而吃力,既符合“重伤未愈”的设定,也流露出一种经历生死考验后的虚弱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即将面对佛爷的“忐忑”。
我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跟在那两名近卫身后,走出了这间几乎让我精神崩溃的“谈话室”。重新回到主安全屋,我发现这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原本聚集在这里的核心头目少了好几个,剩下的人个个面如土色,眼神躲闪,连大气都不敢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难临头、朝不保夕的恐慌。他们看到我被佛爷的近卫带走,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有恐惧,也有一丝……或许是幸灾乐祸?
我没有理会这些目光,只是低着头,跟着近卫穿过主厅,走向那扇我一直知道存在、却从未踏足过的、通往佛爷私人密室的门。那扇门比安全屋的主门更加厚重,颜色暗沉,仿佛能够吸收一切光线和声音。
警卫在门前停下,进行了某种我无法看清的复杂验证,厚重的门扉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檀香味道,混合着一种更陈旧的、如同古书和上好木材的气息,从门内飘散出来,与外面安全屋的血腥和烟味形成了鲜明对比。
“进去。”警卫的声音依旧冰冷。
我迈步,踏入了这间传说中的密室。
里面的空间并不算特别宽敞,但布置得却极为考究,甚至可以说……带着一种诡异的雅致。厚重的实木书架占据了一整面墙,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并非装点门面的空壳,而是真正被翻阅过的。另一侧则是一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根雕茶海,上面摆放着精致的紫砂茶具。整个房间的光线偏暗,只有几盏精心设计的暖色灯盏,照亮着核心区域。与其说这是一个犯罪集团首脑的巢穴,不如说更像是一个隐士或学者的书房。
小主,
而佛爷,就坐在那张宽大的、用整块乌木雕刻而成的书桌后面。
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色的中式褂子,身形并不魁梧,甚至有些清瘦。他并没有看我,而是微微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支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钢笔,正在一张铺开的宣纸上,缓缓地、一丝不苟地……写着毛笔字。
是的,写字。
在这个外部风声鹤唳、内部血腥清洗的时刻,他这个集团的核心大脑,竟然在密室之中,气定神闲地练习书法!
这一幕,带给我的冲击,远比面对阿鬼的拷问和那把格洛克手枪,更加巨大,也更加令人心底发寒。这要么是极致的心理素质,要么就是一种……对一切尽在掌握的、可怕的自信。
我站在房间中央,距离书桌大约五米远的地方,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站着,微微垂下目光,表现出应有的敬畏。我知道,在这种人面前,任何一丝急躁或不安,都可能被放大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