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浓得化不开,像一层无形的塑料薄膜糊在口鼻上。张队那句“她还会找你”像颗冰做的子弹,永久地嵌进了我的脊椎里。脖颈上那道被冰锥划开的伤口,隔着纱布依旧传来一阵阵尖锐、冰冷的刺痛,仿佛皮下埋着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那不是伤口,是烙印,是催命符。
保护?门外那两个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员,每隔半小时机械地巡视一次。他们的脚步声沉重而规律,却丝毫无法驱散病房里弥漫的、粘稠的恐惧。他们的存在,反而像两个沉默的告示牌,提醒着我危险近在咫尺。
夜色,再次如同墨汁般从窗外无声地倾倒进来。城市的霓虹被厚重的窗帘隔绝,病房里只剩下仪器指示灯幽微的绿光,在墙上投下鬼魅般的影子。我蜷缩在病床上,右手死死攥着被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左手裹着厚厚的纱布,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掌心深处那令人晕厥的剧痛,提醒着我昨夜那场非人的遭遇。
时间在死寂中爬行。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异响。
不是风,不是雨。是极其轻微的、如同砂纸摩擦玻璃的“沙沙”声。若有若无,时断时续。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四肢,又在下一秒冻结。我猛地屏住呼吸,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竖起耳朵。病房里死寂得可怕,仪器规律的滴答声被无限放大。
“沙…沙…”
声音又响起来了!更清晰了些!就在窗外!
是她?她真的来了?就在窗外?!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紧了我的喉咙,扼住了呼吸。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的后背,冰冷的黏腻感紧贴着皮肤。我想尖叫,想喊门外的警察,但喉咙像是被水泥封死,发不出一丝声音。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只有眼珠还能惊恐地转动,死死盯住那扇拉着厚重窗帘的窗户。
窗帘并非完全不透光。下方边缘,一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路灯光晕渗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狭窄的、惨白的光带。
就在那光带边缘,极其突兀地,出现了一小块阴影。
那阴影一动不动。
但下一秒,它极其缓慢地、极其诡异地…向上移动了一点点。
像有什么东西,正贴着病房外墙冰冷的瓷砖,无声无息地…向上攀爬!
“沙…沙…” 那摩擦声如同毒蛇吐信,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就在我的头顶上方!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头皮瞬间炸开!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她来了!她就在外面!像壁虎一样爬上了三楼!那“沙沙”声是她的指甲?还是她那身诡异的猩红外套在摩擦墙壁?!
“嗬…嗬…” 喉咙里发出濒死般徒劳的抽气声,我像被丢进冰窟,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想逃,双腿却软得像面条。目光死死锁住窗帘下方那块缓慢向上蠕动的阴影,它像一个不断扩大的、通往地狱的洞口。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惊雷的叩击声,敲打在窗玻璃上!
就在我头顶正上方!
“啊——!”
积压到极限的恐惧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化作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我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从床上翻滚下来,重重摔在冰冷的地板上,也顾不上左手钻心的剧痛,手脚并用地朝着门口拼命爬去!
“救命!外面!窗外!她来了!她来了——!” 我歇斯底里地哭喊着,用拳头疯狂捶打着厚重的病房门板。
门外的脚步声瞬间变得急促而沉重!病房门被猛地从外面推开!刺眼的手电光柱瞬间扫了进来,晃得我睁不开眼。
“怎么回事?!” 一个警员厉声喝问,枪已经拔了出来,警惕地指向窗户方向。
“窗…窗外!她…她在爬!” 我语无伦次地指着窗户,涕泪横流,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另一个警员动作极快地冲到窗边,一手持枪,一手猛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手电光柱如同利剑,瞬间刺破了窗外的黑暗!
窗外,空空如也。
只有冰冷的、反射着城市微光的玻璃窗。窗台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没有任何攀爬的痕迹。楼下是医院后院昏暗的路灯和寂静的灌木丛。
什么都没有。
“你确定看到了?”开窗帘的警员皱着眉,用手电仔细扫视着窗框和外墙,甚至探出头去查看了一下,回头时脸上带着明显的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什么都没有啊。”
“不可能!我听见了!沙沙的声音!就在外面!还有…还有敲窗户的声音!” 我激动地辩解着,声音嘶哑,“那个阴影!在动!”
两个警员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有警惕,但更多的是对一个受过度惊吓、可能产生幻觉的受害者的…无奈。拿着手电的警员语气放缓了些,带着安抚:“林小姐,你伤得不轻,精神压力太大。可能是风吹动了什么东西,或者…幻听幻视。我们会加强巡查的,你安心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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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检查了窗锁,重新拉好窗帘,又安慰了几句,便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病房里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我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擂鼓般的心跳。
幻觉?真的是我的幻觉吗?
脖颈上那道伤口传来的冰冷刺痛感,是如此真实,如此清晰。那“沙沙”的摩擦声,那敲窗的“嗒”声,还有窗帘下移动的阴影…都真实得如同刚刚发生!
不!那不是幻觉!是她!她来过了!她就在附近!她在看着我!她在玩弄我!像猫玩弄爪下濒死的老鼠!她在享受我的恐惧!
巨大的、被戏耍的愤怒和更深沉的、无边的绝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蜷缩在地板上,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张队的话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她还会找你的…你被她‘标记’了…”
逃!必须逃!医院不再安全!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我求生的本能。我挣扎着爬起来,不顾左手伤口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踉跄着扑向床边。不能从门走,外面有警察,他们不会让我离开!唯一的出口…是窗户!
我冲到窗边,颤抖着拉开刚才被警员检查过的窗帘锁扣。冰冷的夜风瞬间从缝隙灌入,吹得我打了个寒噤。三楼的高度让我一阵眩晕。但恐惧压倒了所有理智。我咬紧牙关,用还能活动的右手奋力推开窗户!
就在窗户打开一条缝隙的瞬间——
“叮铃铃——!”
床头柜上的病房内线电话,毫无征兆地、尖锐地嘶鸣起来!
那声音在死寂的病房里炸开,如同鬼魅的嚎叫!
我猛地一哆嗦,开窗的动作僵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这么晚了…谁会打病房的内线电话?!
铃声固执地响着,一声紧似一声,带着一种不祥的催促,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刺激着我每一根濒临崩溃的神经。
逃?还是接?
铃声像无形的钩子,死死攫住了我的注意力。一种近乎自毁的、被诅咒般的好奇心,压倒了逃离的本能。我像被催眠一样,慢慢转过身,一步一步,挪向那部不断发出刺耳尖叫的白色电话机。
右手颤抖着,如同托着千斤重物,缓缓伸向话筒。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塑料外壳。
“叮铃铃——!”
铃声再次拔高,仿佛带着一丝嘲弄的急迫。
我猛地抓起话筒,贴到耳边。冰冷的触感顺着耳廓蔓延。
话筒里,只有一片死寂的忙音。
“嘟…嘟…嘟…”
规律的电子音,空洞得令人心慌。
“喂?”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忙音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谁?” 我提高了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还是死寂的忙音。
就在我紧绷的神经即将断裂,准备挂断这通恶作剧电话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开关弹片声,从话筒深处传来。
紧接着,一个冰冷、滑腻、带着电流般微弱杂音的女声,毫无预兆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找到你了。”
声音!是她的声音!那午夜长椅旁、喷泉池边,如同毒蛇贴耳游过的声音!冰冷,毫无温度,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啊!” 我像被毒蛇咬了一口,惊叫着猛地甩开话筒!白色的塑料话筒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连着电话线重重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嘟…嘟…嘟…” 忙音依旧固执地从摔落的话筒里传出,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诡异刺耳。
她知道了!她一直都知道我在这里!刚才窗外不是幻觉!那“沙沙”声,那敲窗声,都是她!这通电话…是宣告!是嘲弄!
逃!必须立刻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