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的凸暴眼球,深不见底的黑洞瞳孔仿佛能吞噬灵魂!额头上方那两条扭曲的怪物浮雕,张开的巨口里似乎还残留着暗黑色的污渍,如同干涸的血垢!整张面具布满铜绿和深褐色的锈蚀,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虬结、看一眼就让人头晕目眩的古老符文!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血腥和怨毒的沉重邪气,如同实质的浪潮,扑面而来!压得我几乎窒息!
就是它!一切的源头!
毁灭它!
所有的恐惧、愤怒、绝望,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最原始、最狂暴的力量!我高高举起了手中那把锈迹斑斑的柴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朝着石基上那尊散发着无尽邪恶气息的青铜傩面,狠狠地、劈了下去!
刀锋划破凝滞的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
柴刀冰冷的锋刃,带着我全身的力量和所有的不甘与愤怒,撕裂了凝滞的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朝着石基上那尊散发着无尽邪恶气息的青铜傩面,狠狠劈落!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我能清晰地看到刀锋上斑驳的锈迹,看到青铜鬼面凸暴眼球里那深不见底的黑洞,看到面具表面那些扭曲符文在火光下流动的诡异光泽……甚至能“感觉”到那面具散发出的、如同粘稠墨汁般的冰冷恶意,正疯狂地试图侵蚀我的手臂、我的意志!
“不——!!!”
一声超越了物理空间、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充满了无尽怨毒、恐惧和疯狂抗拒的尖啸,并非声音,而是直接在我灵魂最深处轰然炸响!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脑髓!这尖啸并非单一的音调,而是由无数重叠的、充满痛苦与诅咒的意念汇聚而成,瞬间冲击得我眼前发黑,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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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举柴刀的手臂,如同被无形的万钧巨石压住,猛地一滞!劈砍的势头骤然减缓!那冰冷粘稠的恶意如同无数条毒蛇,顺着刀柄疯狂地钻入我的手臂,试图冻结我的肌肉,扭曲我的筋骨!
刀锋,在距离青铜傩面仅仅一寸之遥的地方,剧烈地颤抖着,再也无法寸进!
“跪下……献祭……” 那充满诱惑和毁灭的冰冷意念再次如同跗骨之蛆般缠绕上来,试图瓦解我最后的抵抗。青铜鬼面上那深不见底的黑洞瞳孔,仿佛旋转起来,要将我的灵魂彻底吸摄进去!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吞噬、手臂即将无力垂下的生死关头——
“默娃!想想你爹!!”
孙神婆嘶哑到极致的、如同泣血般的厉喝,如同破开乌云的最后一道惊雷,猛地在我身后炸响!那声音里蕴含的不仅仅是提醒,更是一种燃烧生命发出的、最纯粹的驱邪破妄之力!
爹!
父亲胸膛被撕裂、滚烫的心脏被掏出的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那刻骨的悲恸和愤怒,瞬间冲垮了所有侵蚀的恶意!
“啊——!!!”
我喉咙里爆发出野兽濒死般的狂吼!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愤怒和不甘,在这一刻彻底燃烧、爆炸!被阻滞的手臂如同挣脱了无形枷锁的怒龙,带着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决绝的力量,狠狠地、义无反顾地劈了下去!
铛——!!!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洪钟大吕被巨锤砸裂的恐怖巨响,猛地爆发开来!这声音超越了物理的极限,带着一种撕裂灵魂的尖锐,瞬间席卷了整个“槐荫堂”废墟!
柴刀那并不锋利的刃口,结结实实地劈砍在了青铜傩面的额头正中央!不偏不倚,正劈在那两条盘踞的怪物浮雕之间!
没有金属碰撞的火花四溅。
只有一股难以形容的、粘稠如墨的、散发着浓烈腥腐恶臭的黑气,如同被刺破的脓包,猛地从刀锋与面具接触的地方,狂喷而出!
“咿呀——!!!”
更加凄厉、更加疯狂、仿佛亿万厉鬼同时被投入炼狱油锅般的痛苦尖嚎,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这声音不再是意念冲击,而是真实地作用于物理世界!周围的空气剧烈地震荡、扭曲!高耸腐朽的屋梁上,积压了数百年的灰尘如同瀑布般簌簌落下!墙壁上剥落的墙皮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我首当其冲!那恐怖的尖嚎声浪如同无数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胸口和耳膜上!眼前瞬间一片血红,耳中嗡鸣不止,一股腥甜的液体猛地涌上喉咙!身体如同被高速行驶的马车撞中,不受控制地向后狠狠倒飞出去!
砰!
后背重重地撞在身后不远处一根半朽的木柱上!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我闷哼一声,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再也压制不住,“哇”地喷了出来,溅在身前冰冷的积尘里,如同绽开几朵凄艳的梅花。
手中的柴刀早已脱手飞出,不知掉落在哪个角落。左手那个装着雄黄粉的陶罐也在撞击中粉碎,橘黄色的粉末撒了一地。
我瘫倒在木柱下,浑身剧痛,眼前发黑,耳朵里只有尖锐的嗡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几乎要昏死过去。但我强撑着,死死地睁大眼睛,透过漫天弥漫的、如同墨汁般的浓烈黑烟和簌簌落下的灰尘,看向那石基的方向。
那尊青铜傩面!
它依旧端坐在石基上。
但,一道清晰的、深深的裂痕,从额头正中央被柴刀劈中的位置,笔直地向下蔓延!贯穿了那凸暴的左眼球!一直延伸到了面具的下颌边缘!
裂痕处,不再是青铜的暗金色泽,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熔岩冷却后的暗红色!无数粘稠如墨的黑气,如同受伤巨兽流淌的污血,正从这道狰狞的裂口处,源源不断地、疯狂地喷涌而出!伴随着那依旧在持续、却明显衰弱了许多的、充满无尽痛苦和怨毒的尖嚎!
面具上那些原本就扭曲诡异的符文,此刻在裂痕周围疯狂地闪烁着、明灭不定,如同垂死的萤火虫,散发出最后的不甘光芒!整个面具散发出的那股沉重如山的邪恶气息,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溃散、消减!
成功了?!至少……重创了它?!
“快……走……” 孙神婆虚弱到极致、仿佛风中残烛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门洞口传来。她枯瘦的身影在黑烟中若隐若现,似乎连站立都极其困难,一只手死死捂住胸口,嘴角不断有暗红的血沫溢出。
走?对!必须离开!这鬼地方!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剧痛和眩晕。我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踉跄着、跌跌撞撞地朝着门洞的方向冲去!脚下是厚厚的积尘和掉落的瓦砾,每一步都深一脚浅一脚,身体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再次摔倒。
身后,那青铜傩面裂口处喷涌的黑气并未停止,反而更加汹涌!那凄厉的尖嚎声虽然衰弱,却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在疯狂地冲击着我的神经。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腐恶臭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诅咒被撕裂后的狂暴怨念。
小主,
冲出门洞的瞬间,外面惨白的天光刺得我眼睛生疼。冰冷的、带着泥土和杂草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却无法驱散那深入骨髓的阴寒和血腥味。
孙神婆靠在门洞外侧冰冷的残墙上,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沫。她看到我冲出来,那双原本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浑浊和深深的疲惫,如同即将燃尽的炭火。
“封……门……” 她艰难地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门槛石基上那道由我鲜血绘制、此刻在阳光下呈现出暗褐色的巨大符咒——“封门绝户印”。
我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那面具虽被重创,但并未彻底毁灭!喷涌的黑气和怨念依旧在扩散!必须加强封印!用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
我踉跄着冲到门槛石基前,看着那道暗褐色的血符。没有丝毫犹豫!我抬起那只还在渗血、被布条草草包扎的左手,用牙齿狠狠咬开布条,露出那道寸许长的伤口!
剧痛传来,但我已浑然不顾!
新鲜的、温热的、带着生命气息的血液,再次从伤口涌出!
我伸出右手食指,狠狠蘸上自己滚烫的鲜血!然后,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狠狠地、一笔一划地,涂抹在那道暗褐色的“封门绝户印”之上!用我新鲜的、滚烫的童子血,去覆盖、去加强那道昨夜绘制的、已然黯淡的封印!
暗红的鲜血涂抹在干涸的褐色符文上,如同注入了新的生命!整个符文线条骤然亮起一道极其微弱的、内敛而深沉的暗红光芒!一股无形的、带着沉重肃杀之气的波动再次扩散开来!
“呃啊——!!!”
门洞深处,那青铜傩面发出的尖嚎声陡然拔高,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不甘,随即又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般,骤然减弱、消失!
喷涌的黑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压回了裂口之内!门洞内那浓墨般的黑暗和翻腾的黑烟,也如同退潮般,迅速地向内收缩、平息!
死寂。
一种劫后余生、却又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死寂,再次笼罩了“槐荫堂”的门前。
我瘫倒在冰冷的门槛石基旁,浑身脱力,眼前阵阵发黑,左手腕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刚涂抹上去的血符边缘。
孙神婆靠在残墙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更多的暗红血沫。她看着门洞内渐渐平息的黑暗,又看了看门槛上那道被新鲜血液覆盖、隐隐散发着微光的符咒,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极其微弱、却又如释重负的弧度。
她枯瘦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探入怀中。
我以为她要拿药,或者符纸。
但她掏出来的,却是一个小小的、用油纸仔细包裹的、沉甸甸的布包。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布包塞进我沾满血污和灰尘的手中。
布包入手冰凉,带着一种奇异的、类似金属的质感,却又比金属更沉。
“拿好……” 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气若游丝,“这是……‘镇魂刃’……和……最后一点……‘净秽灰’……” 她艰难地喘息着,浑浊的眼睛里,最后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却死死地锁住我的眼睛,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托付。
“傩面裂了……门……暂时封住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出来,带着沉甸甸的血腥气,“但……根子……还在……”
她猛地一阵剧烈的呛咳,身体如同风中枯叶般抖动,大口的暗红鲜血涌出嘴角,滴落在她破旧的衣襟上。
“那东西……不会放过……傩戏的鼓点……还会敲响……” 她的眼神开始涣散,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飘渺,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守好……这道血印……守好……村子……”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双饱经风霜、锐利了一生、此刻却只剩下浑浊和疲惫的眼睛,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要将这嘱托刻进我的灵魂深处。然后,眼中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灯芯,彻底熄灭了。
枯瘦的头颅,无力地垂落下去,靠在冰冷的残墙上。
佝偻的身体,停止了起伏。
孙神婆,走了。
带着她所有的秘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守护,在这“槐荫堂”的门槛前,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
我呆呆地握着手中那个沉甸甸的、带着她最后体温的油纸布包,看着眼前这具失去了所有生息的枯瘦躯体。巨大的悲伤和一种更加沉重的、令人窒息的茫然,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手腕的伤口还在流血,滴落在门槛石基那道由两代鲜血绘制的符咒上,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混合着不知是泪水还是血水的液体,流进嘴角,是苦涩的咸腥。
我抬起头,望向“槐荫堂”那幽深的门洞。里面一片死寂,如同真正的坟墓。门槛上那道血符,在雨水的冲刷下,暗红和深褐的血液渐渐晕开、融合,但符文的线条,在雨水的浸润下,似乎反而透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的暗红色泽,隐隐散发着微弱的、却坚定不移的镇压之力。
守好这道血印。守好村子。
孙神婆最后的话语,如同沉重的枷锁,又如同黑暗中唯一的路标。
雨幕中,村子方向,依旧是一片死寂的灰暗。但我知道,在那片死寂之下,恐惧依旧在蔓延,下一次傩戏的鼓点,不知何时又会敲响。
我紧紧攥着手中那个沉甸甸的油纸布包,感受着里面那柄名为“镇魂刃”的冰冷触感。手腕上的伤口在雨水的冲刷下,传来阵阵刺骨的冰凉和疼痛。
我缓缓地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孙神婆安详却又无比沉重的遗容,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门槛上那道混合着两代人鲜血的符咒,然后,转过身,一步一步,踉跄却异常坚定地,朝着那片被恐惧笼罩的、死寂的村子走去。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上的血污和泪痕,却冲刷不掉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肩上骤然压下的、如同山岳般的重担。
傩面虽裂,诅咒未消。
鼓点未绝,血舞待续。
而我,成了守着这道血印、守着这方坟场与人间最后界限的……守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