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鬼胎.索债(上)

他那只小小的、青灰色的、冰冷的手,极其缓慢地从裹着他的破布里伸了出来。五根细小的手指,蜷曲着,指向门口摇摇欲坠的李强。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没有风。但屋内那盏唯一的光源——放在破旧木桌上的油灯——灯碗里那豆大的、昏黄的火苗,毫无征兆地、剧烈地跳动起来!

火苗不再是温暖的金黄,瞬间转变成一种阴森、诡异的幽绿色!绿光跳跃着,将整个产房映照得如同鬼蜮!墙壁上、屋顶上,投下我们几人扭曲、拉长的、鬼魅般的影子,随着绿火的跳动而疯狂摇曳!

一股更浓烈、更刺鼻的腐土和血腥混合的气息,猛地从婴儿身上爆发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浓得几乎令人窒息!

“呃……呃啊……”李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双手猛地掐住自己的脖子,眼球暴突出来,脸上瞬间涨成猪肝色。他踉跄着后退,撞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苍老但异常坚定的声音,从屋外风雨中穿透进来:

“让开!都让开!”

是阿桂婆!

她浑身湿透,泥浆裹满了裤腿和衣襟,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雨水顺着她的皱纹沟壑往下淌,模样狼狈不堪。但她的眼神却异常锐利,像两把淬了火的刀子,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死死盯住我怀中的婴儿。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把东西——几根缠着褪色红线的、刻满扭曲符文的旧木钉,还有一张边缘已经磨损起毛、画着暗红色复杂图案的符纸!

她冲进门的瞬间,目光扫过墙角瘫软昏迷的婆婆和门口痛苦挣扎的李强,最终死死锁在我怀里的婴儿身上。看到那幽绿灯火下婴儿诡异的笑容和指向李强的小手,阿桂婆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孽障!休想再害人!”阿桂婆的声音嘶哑如破锣,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她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猛地将手中那张边缘磨损的暗红符纸,狠狠朝婴儿的额头拍去!

那张符纸刚一脱手,上面的暗红色符文竟像是活了过来,在幽绿的灯火下隐隐流转,散发出一种灼热的气息!空气似乎都因为这符纸的出现而微微扭曲!

然而,符纸在距离婴儿额头还有寸许的地方,猛地停住了!

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冷粘稠的墙壁!

嗤嗤嗤——!

刺耳的、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的声音骤然响起!符纸上流转的暗红光芒与婴儿身前那无形的屏障剧烈摩擦、对抗,爆发出细碎、惨白、如同电火花般的刺目光芒!一股焦糊混合着更加浓烈的腥臭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阿桂婆的脸瞬间憋得通红,手臂上青筋暴起,如同虬结的老树根,显然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催动符纸向前!但那无形的屏障坚韧得可怕,符纸剧烈地颤抖着,光芒明灭不定,却始终无法再前进分毫!

婴儿嘴角那凝固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他那只纯黑的右眼,冰冷地转向了奋力催动符咒的阿桂婆,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纯粹的、深渊般的漠然。

“呃啊——!”门口的李强发出一声更痛苦的嘶吼,掐住自己脖子的双手更加用力,指节泛白,整个人都蜷缩起来,眼看就要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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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桂婆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噗!

一口滚烫的、带着浓重腥气的舌尖血,如同血箭般喷出,尽数喷在了那张剧烈颤抖的符纸上!

嗡——!

符纸上的暗红光芒如同浇了滚油,瞬间大盛!几乎变成了刺眼的金红色!那无形的屏障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像是冰面在碎裂!符纸带着灼热的气息,猛地向前推进了半分!

婴儿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他那小小的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那只漆黑的右眼深处,那抹之前闪电下才隐约可见的暗红血丝,骤然变得清晰!如同活物般,在纯黑的眼瞳里扭曲、蔓延!

就在符纸即将触碰到婴儿额头的刹那——

轰!!!

一声沉闷到极点的巨响,并非来自雷声,而是仿佛从我们脚下的大地深处传来!整个屋子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比刚才老槐树倒下时更甚!屋顶的灰尘和碎瓦哗啦啦落下。

巨响的源头,赫然是那间紧挨着断裂老槐树的、常年紧锁的西厢房!

哗啦!哐当!

西厢房那扇厚重的、挂着巨大铁锁的木门,连同门框周围的土坯墙,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内部狠狠砸中!木屑和土块混合着雨水,轰然向外爆开!

一股比婴儿身上散发出的更加浓烈、更加污秽、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的、混合着浓重血腥和泥土腐败的恶臭,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破开的西厢房门洞里汹涌喷出!瞬间淹没了整个院落,甚至冲进了我们所在的产房!

这恶臭是如此浓烈、如此污浊,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感,仿佛能直接钻进人的骨髓里!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

借着产房门口透进来的、风雨中微弱的天光,以及屋内那盏依旧跳跃着幽绿火苗的油灯,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破开的门洞内——

那不是堆满杂物的房间。

那是一个浅浅的土坑。坑边的泥土潮湿、乌黑,带着一种不祥的暗红。坑里,没有棺材。

只有一具小小的、扭曲的骸骨。

骸骨极其幼小,蜷缩着,呈现出一种痛苦挣扎的姿态。小小的头骨上,两个空洞的眼窝,正对着破开的房门方向,对着我们所在的产房。骸骨表面覆盖着一层乌黑的、仿佛浸透了污血的泥土,一些地方还粘连着破烂的、早已朽烂不堪的深色布片。骸骨周围,散落着几块碎裂的、沉重的青石板——正是当年用来压住坑口的石板!

更令人头皮炸裂的是,那具小小的骸骨,此刻竟然在动!

它那细小的、沾满污血黑泥的手骨和脚骨,正在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撑动着身下潮湿的泥土!那小小的、空洞的头骨,也正一点一点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抬起!转向我们这边!

咯吱……咯吱……

骨骼摩擦泥土的、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穿透风雨,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嗬……嗬……”瘫在墙角的婆婆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她刚好面对着西厢房的方向,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具正在“复活”的幼小骸骨,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濒死的喘息,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一股腥臊味弥漫开来——她失禁了。

“不……不可能……压……压着镇石……贴着符……锁着门……”阿桂婆也看到了那景象,她喷出舌尖血后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是惨无人色,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崩溃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她手中那张沾了血的符纸光芒瞬间黯淡下去,似乎她的心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爹……爹埋的……是……是爹……”门口的李强,在巨大的窒息感和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双重冲击下,精神似乎彻底崩溃了。他双眼翻白,口中断断续续地吐出不成句的字眼,身体靠着门框软软地滑倒下去,双手无力地从脖子上松开,瘫在地上,只有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而我怀中的婴儿,在阿桂婆符纸光芒黯淡的瞬间,嘴角那诡异的笑容再次浮现。他那只漆黑的右眼,不再看阿桂婆,不再看门口瘫倒的李强,而是越过我的肩膀,穿过洞开的房门,穿过风雨,死死地、牢牢地锁定了西厢房破洞中,那具正在挣扎着、试图爬出浅坑的幼小骸骨。

他的小手,依旧固执地指着门口李强的方向。

但那只纯黑的右眼深处,那扭曲蔓延的暗红血丝,此刻如同燃烧的火焰,疯狂地跳动起来!

与此同时,西厢房浅坑中,那具小小的骸骨猛地一颤!它抬起的头骨,那两个空洞的眼窝,仿佛也感应到了什么,猛地“看”向了产房的方向!

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充满了无尽怨毒和毁灭欲望的意念,如同实质的潮水,猛地从西厢房的方向汹涌扑来!瞬间压过了阿桂婆的符咒气息,压过了婴儿身上的冰冷,也压过了风雨的喧嚣!

这意念的目标,无比清晰——门口瘫倒的李强!还有这整个李家!

产房内,幽绿的灯火疯狂摇曳,几乎熄灭。阿桂婆被这股恐怖的意念冲击得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踉跄着后退几步,手中的符纸和木钉差点脱手,眼中只剩下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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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儿嘴角的笑容越发深刻,那只漆黑的右眼,如同深渊的入口。

西厢房浅坑中,那具小小的骸骨,挣扎的动作陡然加快!它一只沾满污血黑泥的小小手骨,猛地扒住了坑沿潮湿的泥土!细小的指骨深深抠了进去!

它要出来了!

“拦住它!不能让它出来!”阿桂婆嘶声尖叫,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她挣扎着想再次举起符纸,但手臂抖得厉害,那来自西厢房的恐怖意念如同无形的重锤,死死压在她的心神上。

晚了。

那具小小的、扭曲的骸骨,爆发出一种与其形态完全不符的、令人心悸的凶戾力量。它扒住坑沿的手骨猛地一撑!

哗啦!

伴随着泥土簌簌滑落的声音,那具小小的骸骨,以一种极其僵硬、极其诡异、却又快得不可思议的姿态,猛地从浅坑里“站”了起来!

它站在坑边的泥泞里,小小的骨架湿漉漉地滴着黑红的泥水,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望”着产房门口瘫倒的李强。那姿态,带着一种积压了无数岁月的、刻骨铭心的怨毒。

没有停顿。

它迈开了腿骨。

咯吱…咯吱…

细小的腿骨踩在泥水里,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它走得极快,姿势却异常扭曲僵硬,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生锈的玩偶。每一步落下,都留下一个小小的、沾着污秽的脚印。风雨疯狂地抽打着它脆弱的骨架,却无法阻挡它分毫。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臭和血腥味,随着它的移动,如同移动的瘟疫源,汹涌地扑向产房。

目标明确——李强!

“强子!快跑啊!”我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淹没了身为母亲的最后一丝本能。我怀中的婴儿依旧冰冷而沉默,嘴角挂着那抹令人心胆俱裂的笑,纯黑的右眼如同最冷酷的旁观者,静静注视着这场由它亲手导演的复仇剧码。

地上的李强似乎被我的尖叫唤回了一丝神智。他勉强睁开被恐惧糊住的眼睛,视线模糊地聚焦在风雨中正向他疾冲而来的那具小小的、滴着黑泥的骸骨上。

“啊——!!!”一声非人的、混合着极致恐惧和崩溃的惨嚎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手脚并用,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狗,在泥水里疯狂地向后爬去,想要逃离那个索命的鬼影。泥浆糊满了他的脸和身体,狼狈不堪。

然而,他的速度太慢了。

那具小小的骸骨,几个扭曲僵硬的跨步,已然冲到了他的面前!它矮小的身躯在李强惊恐放大的瞳孔中投下死亡的阴影。

骸骨伸出了它那只沾满污血黑泥的、细小的右手骨。

五根小小的指骨,在幽暗的风雨和产房透出的绿光映照下,闪烁着一种冰冷、枯槁、令人作呕的光泽。它没有去掐脖子,而是直接抓向了李强因为惊恐和爬行而向前伸出的、支撑在地上的右手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