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恐怖玩偶(下)

地下室入口如同一个被强行撕开的伤口,镶嵌在古董店最幽暗的角落。腐朽木板的边缘参差不齐,散发着更加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陈年霉烂、线香灰烬、冰冷的防腐剂,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反胃的香气,如同腐烂的花朵。黑暗从洞口内汹涌而出,浓稠得如同实质的墨汁,带着刺骨的寒意,贪婪地舔舐着我们的脚踝。

林薇的手电光束,这唯一的光源,此刻显得如此微弱而颤抖。光柱探入洞口,如同投入无底深渊的萤火,瞬间被浓重的黑暗吞噬了大半,只能勉强照亮几级向下延伸的、覆盖着厚厚绿苔和黑色污渍的石头台阶。

“下面……”林薇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手电光柱死死钉在台阶上,不敢再往下探,“就是源头?”

她的声音在死寂中激起微弱回音,更添诡异。老妇人被亵渎的尸体、塞满填充物的恐怖口腔、那无声的诅咒……这一切都指向脚下这片未知的黑暗。艾米丽,还有那些数不清的、被唤醒的玩偶,它们的“巢穴”,就在下面。

“必须下去。”我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决绝。恐惧像冰水浸泡着心脏,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压倒了它——必须结束这一切!为了林薇,也为了自己那被标记、被侵蚀的灵魂。我指了指林薇手中的证物袋,里面是那枚从老妇人指缝里找到的、刻着“E.M.”的金属片,“答案……就在下面。”

林薇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都吸入肺里再狠狠压下。她点点头,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那是她面对难题时的状态。她将手机塞回口袋,双手紧握手电筒,光束稳定了一些。“跟紧我,注意脚下。”

我们一前一后,踏上了通往深渊的石阶。脚下湿滑粘腻,苔藓在靴底发出令人不适的挤压声。每一步都异常沉重,仿佛脚下的黑暗有吸力,要将我们拖入永恒的沉沦。阴冷的空气如同无数冰冷的舌头,舔舐着裸露的皮肤,带着浓重的防腐剂和甜腻腐臭的气息,直冲鼻腔。每呼吸一次,都感觉肺部被冰冷的污秽填满。

台阶不长,大约十几级。手电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了浓稠的黑暗,勉强勾勒出地下室的轮廓。

空间比预想的大得多。光束扫过,只能照亮眼前有限的范围。空气粘稠得如同胶质,手电光在其中艰难穿行,形成一道清晰的光柱,光柱之外是令人窒息的、墨汁般的黑暗。光束边缘,影影绰绰地显现出无数模糊的轮廓——高的矮的,人形的、动物形的……它们沉默地矗立在黑暗里,像一片凝固的、由玩偶组成的森林!数量之多,远超想象!它们姿态各异,但无一例外,都“面朝”着我们下来的方向,仿佛在无声地迎接“新主人”的到来。那无数双眼睛(无论是玻璃珠、纽扣还是画上去的),在手电光的惊鸿一瞥中,似乎都反射着冰冷而空洞的光。

“老天……”林薇倒抽一口冷气,声音被恐惧挤压变形。她下意识地将光束移开那些密集的轮廓,不敢多看,快速扫视着其他地方。

光柱扫过地面。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灰尘般的白色粉末,但比灰尘更细腻、更冰冷。粉末上,清晰地印着许多杂乱的、小小的脚印——有穿鞋的,也有光脚的,大小不一,但都指向同一个方向:地下室的深处。

光束顺着脚印指引的方向,艰难地向前推进。

在光柱的尽头,地下室最深、最暗的角落,一个东西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巨大的、粗糙的陶土瓮。瓮身布满裂纹和烟熏火燎的痕迹,仿佛经历了无数岁月的侵蚀。它静静地矗立在一圈用暗红色、早已干涸发黑的液体画出的诡异符号中央。那些符号扭曲、繁复,透着一股原始而邪恶的气息,像是某种禁忌仪式的烙印。

陶瓮的瓮口敞开着,黑黢黢的,深不见底。而在瓮口边缘,手电光清晰地照亮了一圈凝固的、暗红色的……蜡泪?不,更像是某种粘稠的、混合了油脂和血液的东西,早已冷却凝固,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暗褐色。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陶瓮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东西。

不是灰尘,也不是垃圾。

是骨头!

细小的、碎裂的骨头!有些还粘连着早已干枯发黑的皮肉碎屑!从尺寸和形状看,绝非动物!更像是……孩童的指骨!肋骨!甚至……一小块碎裂的、带着几缕干枯金发的……头骨碎片!

“呃……”强烈的恶心感冲上喉咙,我死死捂住嘴,才没当场呕吐出来。胃部剧烈地痉挛着。林薇的手电光束也剧烈地晃动起来,她的呼吸变得异常粗重。

“容器……”林薇的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这就是……那个容器?那个老妇人说的……‘它’在里面生长?”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得如同直接刮擦在神经上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那黑洞洞的瓮口深处传了出来!

小主,

“咔…嗒…”

如同微小的瓷质关节在摩擦!

紧接着!

“咔嗒…咔嗒嗒……”

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感?仿佛瓮中的东西因为我们的到来而感到兴奋!

“它在里面!”我失声尖叫,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全身!昨夜胸口那沉重冰冷的撞击感、窒息感,排山倒海般涌回!

仿佛是为了印证我的尖叫,那陶瓮内部的声音骤然一变!

不再是单一的“咔嗒”声,而是……一种粘稠的、湿漉漉的……蠕动声?伴随着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刮擦陶壁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粘稠的液体中缓缓地、充满恶意地……向上攀爬!

“走!”林薇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她猛地将手电光束从那如同地狱之口的瓮上移开,疯狂地扫向四周,寻找退路!“快离开这鬼地方!”

然而,已经太迟了。

就在手电光移开的瞬间,我们身后,那片由无数玩偶组成的、死寂的“森林”里,响起了第一声“咔嗒”。

清脆,冰冷。

如同信号枪。

下一秒!

“咔嗒!”“咔嗒嗒嗒!”“咔嗒!咔嗒!咔嗒!”

无数关节摩擦的声音如同骤起的冰雹,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地从四面八方响起!汇集成一股令人头皮炸裂、灵魂冻结的恐怖声浪!那声音不再是单调的摩擦,更像是一种非人的、充满恶意的喧嚣!

手电光束如同受惊的兔子,疯狂地扫向声音的来源!

光柱所及之处,恐怖的一幕如同地狱绘卷般展开!

那些原本姿态凝固的玩偶——穿着破烂裙子的陶瓷娃娃、掉了漆的铁皮士兵、纽扣眼睛的布偶熊、断了线的提线木偶……此刻,全都“活”了过来!

它们以各自扭曲、僵硬、完全不符合物理规律的姿态,开始移动!

陶瓷娃娃的头颅诡异地旋转一百八十度,裂开缝补过的嘴角,露出里面填充的发黄棉花,迈着细小的、关节反折的腿,向我们蹒跚而来!铁皮士兵锈迹斑斑的手臂僵硬地抬起,握着同样锈蚀的刺刀,迈着如同尺子量过的步伐,发出“哐当、哐当”的金属撞击声!布偶熊拖着半截开线的身体,里面的填充物(棉花?还是别的什么?)拖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污痕,纽扣眼睛在手电光下反射着空洞冰冷的光!提线木偶的丝线明明早已断裂,却如同被无形的鬼手操控,做出各种夸张诡异的舞蹈动作,关节疯狂地扭动着,发出密集的“咔嗒”声,向我们包抄而来!

它们从货架上跌落!从角落里爬出!从黑暗中涌现!如同决堤的潮水,又像是从地狱裂缝中蜂拥而出的亡灵军团!无数双空洞或闪烁着诡异光芒的眼睛,死死地聚焦在我们身上!那无声的恶意和冰冷的“注视感”,比任何嘶吼都更令人绝望!

“啊——!”林薇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手电光束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晃动、旋转,将那些逼近的、扭曲变形的玩偶影子投射在墙壁和天花板上,如同群魔乱舞!她猛地从腰间拔出一把折叠军刀(我竟不知她随身带着这个),刀刃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寒芒!她胡乱地挥舞着,试图逼退那些涌上来的恐怖玩偶!

“滚开!都滚开!”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疯狂。

一把生锈的玩具刺刀猛地刺向她的脚踝!是那个铁皮士兵!林薇尖叫着跳开,军刀狠狠劈下!“当啷!”一声脆响,刺刀被砍飞,铁皮士兵的一条手臂也被斩断,露出里面同样锈蚀的金属结构。但它毫不在意,用剩下的手臂继续挥舞着,空洞的嘴巴无声地开合。

一只陶瓷娃娃猛地扑向她的腿,张开缝补过的嘴,狠狠咬了下去!林薇痛呼一声,一脚将它狠狠踢飞,撞在墙壁上,“哗啦”一声碎裂!但碎裂的瓷片和里面发黄的填充物中,那颗头颅却诡异地转了过来,依旧对着我们狞笑!

更多的玩偶涌了上来!布偶熊抱住了林薇的另一条腿!提线木偶扭曲的手臂抓向她的头发!纽扣眼睛的兔子玩偶张开三瓣嘴,露出里面细密的、如同针尖般的金属牙齿!

“苏苏!跑!快跑!”林薇在玩偶的围攻中发出绝望的嘶吼,她的手臂、小腿瞬间被划出数道血痕!她疯狂地挥舞着军刀,劈砍着那些冰冷坚硬或柔软恶心的身体,碎片和填充物四处飞溅!但玩偶的数量太多了!它们悍不畏死(或者说它们根本没有生命的概念),前赴后继!如同跗骨之蛆!

“不!薇薇!”我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帮她。但脚下的白色粉末突然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无数细小的、如同蛛丝般的白色丝线从粉末中猛地弹射而出!瞬间缠绕住我的脚踝!冰冷!坚韧!带着一股强大的拖拽力!

我惊呼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冰冷的粉末呛入口鼻!手电筒脱手飞出,滚落到远处,光束斜斜地射向天花板,照亮了一片飞舞的尘埃。视线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和近在咫尺的恐怖所占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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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只细小的、只有巴掌大的布娃娃尖叫着(无声的尖叫),从黑暗中扑到我的身上!冰冷的小手死死抓住我的衣服、头发!它们张开没有牙齿的布嘴,却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腐朽气息,疯狂地撕咬着!虽然无法造成大的伤害,但那冰冷的触感和疯狂的啃噬感,足以让人精神崩溃!

“滚开!”我发出凄厉的尖叫,双手胡乱地拍打、撕扯着身上那些恶心的东西!布片被撕破,里面的填充物(是棉花吗?为什么触感如此粘腻冰冷?)沾满了我的手指!一只陶瓷小鸟玩偶如同炮弹般撞在我的额角,瞬间碎裂!锋利的瓷片划破了皮肤,温热的鲜血顺着额角流下,模糊了视线!

混乱中,我的目光瞥向林薇的方向。手电筒的光束在混乱中晃动,只能捕捉到一些破碎的画面:林薇被数个体型更大的玩偶死死缠住!一只断臂的提线木偶骑在她的肩膀上,用断裂的木茬疯狂地戳刺着她的脖颈!一只只剩下半截身体的陶瓷娃娃用仅存的手臂死死箍住她的手臂!那只纽扣眼睛的兔子玩偶像疯狗一样撕咬着她的小腿!

林薇的尖叫声变成了痛苦的闷哼!她的动作明显迟缓下来,军刀挥舞得越来越无力!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

“薇薇!”绝望的嘶喊冲破喉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薇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量,猛地将手伸进外套内袋!她掏出来的,不是武器,而是那个装着金属片和“艾米丽”头骨碎片的证物袋!

“苏苏!接住!”她用尽全身力气,将证物袋狠狠朝我这边扔了过来!袋子在空中划过一个短暂的弧线!

袋子没有落在我手中。

就在袋子飞过那片被暗红色符号围绕的陶瓮上空时——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破裂声响起!

证物袋的塑料薄膜,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撕裂!里面的东西——那枚刻着“E.M.”的金属片,以及那块带着几缕干枯金发的、小小的头骨碎片——瞬间掉了出来!

它们没有落地。

那块小小的、苍白的头骨碎片,仿佛受到了某种无法抗拒的召唤,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精准地、无声地……掉进了那个黑洞洞的陶瓮口里!

“不——!”我和林薇同时发出绝望的呼喊!最后的希望,唯一的线索,就这样被那口魔瓮吞噬了!

就在头骨碎片落入瓮中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到极致的冲击波,以陶瓮为中心,如同水波纹般猛地扩散开来!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正在疯狂攻击的玩偶,动作瞬间僵硬!如同被瞬间冻结!它们保持着前一秒狰狞的姿态,无数双眼睛(玻璃的、纽扣的、空洞的)齐刷刷地转向了陶瓮的方向!

整个地下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我和林薇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声,以及陶瓮深处传来的、越来越粘稠、越来越响亮的……蠕动和刮擦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因为获得了缺失的最后一块拼图,正在瓮中……加速成型!

“呃…呃呃…”林薇那边传来痛苦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她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波暂时震开,摆脱了玩偶的纠缠,但伤势显然极重。她瘫倒在地,背靠着一个蒙尘的木箱,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白色粉末。她努力地想抬起头,看向陶瓮的方向,眼神涣散,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一丝了悟?

“容器……完整了……”她气若游丝,声音如同风中残烛,“它……要出来了……真正的……艾米丽……”

她的话音未落!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陶瓮内部爆发!整个粗糙的陶瓮猛地一震!瓮口边缘那些暗红色的、凝固的蜡泪状物质,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

一股浓稠的、如同石油般的黑色液体,混合着无数细小的、苍白色的骨渣和腐烂的皮肉碎屑,猛地从瓮口喷涌而出!如同喷发的微型火山!带着一股足以令人瞬间昏厥的、混合了极度甜腻和腐烂的恶臭!

黑色的粘液如同瀑布般顺着瓮壁流淌而下,瞬间污染了地上那圈暗红色的符号!那些符号仿佛被激活,散发出幽幽的、不祥的红光!

在喷涌的黑色粘液顶端,在那不断蠕动的污秽之中——

一只手,猛地伸了出来!

一只小小的、骨节分明的手!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毫无血色的青白!指甲尖锐、乌黑!它死死地扒住了瓮口边缘!用力之猛,以至于粗糙的陶土边缘都被捏出了裂痕!

紧接着,是另一只同样青白、枯瘦的手!

两只手用力地扒着瓮口,支撑着。然后,一个头颅,缓缓地从那不断涌出污秽的瓮口升了起来!

那不再是玩偶的瓷质头颅!

那是一颗……人类的头颅!一个看起来大约七八岁小女孩的头颅!

但……那绝非活人!

头发是如同枯草般、毫无光泽的暗金色,稀疏地贴在青白色的头皮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皮肤紧绷在骨头上,呈现出一种蜡像般僵硬的光泽。嘴唇是乌紫色的,紧紧抿着。最恐怖的是那双眼睛!

小主,

没有眼白!整个眼眶里,是两团浓稠得如同凝固血液的、深不见底的暗红色!那红光并非来自外部光源,而是从眼眶深处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如同两盏来自地狱深渊的探照灯!冰冷!恶毒!带着一种吞噬一切的贪婪!

“艾米丽……”林薇在我身后发出梦呓般的声音,充满了彻底的绝望。

那张青白僵硬的、如同死人面具般的脸,缓缓地转动着。那两团燃烧着地狱之火的暗红眼珠,无视了周围所有被冻结的玩偶,无视了流淌的污秽,如同最精准的雷达,穿透了粘稠的空气和弥漫的黑暗,死死地、牢牢地锁定在了我的脸上!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绝对恶意的意念,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我的大脑深处!那不是声音,而是直接烙印在意识里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