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雨,如同上苍垂落的灰色泪滴,敲打着“溯源”古董店古老的雕花玻璃窗。雨丝在昏黄的壁灯映照下,织成一张朦胧的、不断颤动的网。
店内,时间仿佛凝固在柳清漪倒下的那一刻。她伏在紫檀木柜台上,姿态扭曲,曾经优雅的脖颈被无形的巨力拧断,断裂的骨茬刺破白皙的皮肤,在昏黄光线下泛着森白的光。鲜血如同蜿蜒的暗红小蛇,沿着柜台边缘流淌、滴落,在积着薄尘的地板上汇聚成一滩不断扩大的、粘稠的深潭。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混杂着古董木器陈年的沉香和雨水的湿冷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死亡芬芳。
苏砚站在尸体旁,如同从地狱归来的雕塑。雨水顺着他湿透的黑发流淌,滑过冰冷僵硬的脸颊,滴落在同样湿透的衣襟上。他左臂的衣袖不知何时被撕裂,八道狰狞的焦痕在昏暗光线下暴露无遗,如同八条盘踞在苍白皮肤上的焦黑毒蛇。尤其是第八道“回溯之痕”,边缘翻卷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近乎金属的暗沉光泽,此刻正微微搏动着,散发出若有若无的皮肉焦糊气味。
他摊开右手掌心。那枚小小的青铜碎片安静地躺在那里,冰冷、坚硬、毫不起眼。就在刚才,它刺穿了柳清漪的颅骨,也刺破了那层覆盖在冰冷真相上的薄纱。第八道焦痕的灼痛感如同活物般搏动,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一股冰冷的、非人的信息流强行灌入他死寂的意识核心。
不是柳清漪的记忆。
是烙印本身的反馈!是天道系统冰冷的记录!
**“错误源:柳清漪。清除状态:完成。”**
**“执念结晶:未提取(目标执念核心‘月光石戒指’未完整剥离)。”**
**“污染残留:高(检测到未知高维干涉力场残留)。”**
**“执行者烙印状态:稳定。能量吸收率:73%(未达最优)。建议:深度挖掘执念核心,完成能量闭环。”**
冰冷的字符如同程序提示,在他意识中无声滚动。而伴随着这些字符,还有一幅幅更加诡异、更加令人灵魂冻结的画面碎片!
**视角…是俯视的!如同悬于九天之上!**
**画面中,是一座庞大到无法想象、结构精密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机械巨构!它由无数巨大的、缓慢转动的齿轮、咬合的杠杆、流淌着液态光芒的能量管道以及冰冷光滑的金属平台构成,层层叠叠,延伸至视野尽头!**
**在这座宏伟得如同神之殿堂的机械巨构核心,一个难以形容其形态的、由纯粹光芒和冰冷意志构成的巨大虚影,如同心脏般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牵动着亿万条纤细到近乎无形的“丝线”,这些丝线穿透无尽的时空壁垒,连接着难以计数的、如同尘埃般渺小的光点——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被锁定的“错误”生命!**
**而在这座庞大机器的某些节点区域…苏砚看到了!他看到了无数个…和他一样的存在!**
**他们有的穿着褴褛的古代甲胄,手臂上烙印着古老的火焰图腾;有的身着未来感十足的紧身制服,烙印闪烁着冰冷的电子流光;有的甚至只剩下半透明的灵体形态,焦痕如同燃烧的灵魂烙印!**
**他们沉默地、机械地行走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如同流水线上的零件。他们的任务是:接收来自核心的指令,定位丝线连接的“错误”光点,然后…“收割”!用烙印赋予的力量,抹除目标!**
**画面一转!聚焦到其中一个节点!一个穿着类似渡鸦那种陈旧工装服、但烙印形态不同的行刑者,在执行一次“收割”时,似乎遭遇了某种强烈的抵抗。目标的绝望意念如同风暴般冲击着烙印!那个行刑者发出无声的哀嚎,他手臂上的烙印骤然变得如同烧红的烙铁!紧接着…他的身体开始从内部崩解!血肉如同高温下的蜡像般融化、滴落!骨骼在刺耳的碎裂声中化作齑粉!最终,只留下一滩冒着青烟的、混合着金属残渣和焦黑骨灰的污迹,被冰冷的金属平台无声地吸收、清理…**
**新的指令发出,另一个面无表情的行刑者立刻填补了那个空缺的位置…**
冰冷的真相,如同亿万根冰针,瞬间刺穿了苏砚灵魂最后一点残存的温度。
天道…不是虚无缥缈的规则!它是一个庞大、精密、冰冷到极致的高维存在!一个以维持自身绝对“秩序”为唯一目的的…恐怖机器!而行刑者…不过是这机器上可替换的、消耗性的零件!他们的力量源自烙印,他们的痛苦是机器运转的润滑剂,他们的消亡…只是清除一个故障部件,等待下一个零件填补!
所谓的“逆命改道者”,那些被锁定的“错误”,不过是这台机器运行中产生的、必然被清理的冗余数据!他们的挣扎、他们的痛苦、他们的绝望…最终都成了滋养这台冰冷机器的“燃料”,加固着那束缚一切的规则边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他苏砚,刚刚亲手抹杀了柳清漪,成了这永恒杀戮链条上,最新的一环!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灵魂被撕裂的呜咽从苏砚喉咙里挤出。他死死攥着手中那枚冰冷的青铜碎片,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响声。左臂上的八道焦痕,尤其是第八道回溯之痕,在接收到这些冰冷画面后,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烙铁,瞬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灼痛!这痛楚不仅作用于肉体,更深入灵魂,仿佛要将那些残酷的真相也一并烙印进去!
就在这时!
“滋啦…滋滋……”
熟悉的、如同老旧无线电杂音的电流声,毫无征兆地在苏砚脑海中响起。冰冷、机械、毫无感情的声音紧随其后:
**“指令确认:行刑者 7-8-0-3。”**
**“任务评估:清除完成(执念结晶未完整回收,评级:B-)。污染残留:高(评级:C+)。综合评级:C。”**
**“清除者:渡鸦(编号:G-7-42),已抵达。执行善后协议:深度清理。”**
声音消失的瞬间——
“啪嗒…啪嗒…”
沉重、湿漉、带着一种粘稠质感的脚步声,在古董店死寂的门外响起。声音穿透淅沥的雨声,精准地敲打在苏砚紧绷的神经上。
吱呀——
沉重的雕花木门被缓缓推开。带着陈旧皮革、消毒水和淡淡腐肉混合气味的风,裹挟着冰冷的雨丝卷入店内。
渡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工装服,戴着巨大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鸟嘴面具。厚重的黑色胶靴踏在沾着雨水和泥泞的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湿漉漉的脚印。深色的玻璃镜片后,目光扫过店内血腥的场景,最后定格在柜台旁如同雕塑般的苏砚身上,以及他手中紧握的那枚青铜碎片。
“处理得…不够干净啊,新人。”渡鸦那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责备和冰冷的评估意味。他踱步进来,鸟嘴面具微微歪着,似乎在审视柳清漪扭曲的尸体和地上那滩刺目的血泊。“‘回溯之痕’的初次应用,情绪干扰太大?还是…被那点小聪明误导了?”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苏砚紧握的拳头。
苏砚缓缓抬起头,沾满雨水和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空洞的黑眸,如同两口吞噬一切光线的深井,死死锁定了渡鸦。左臂上焦痕的灼痛如同背景噪音,而灵魂深处那刚刚被烙下的、关于天道机器的冰冷图景,正散发着彻骨的寒意。
他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行刑者之间,只有冰冷的指令和效率。
渡鸦似乎也并不期待回答。他发出一声短促、干涩的“嗬”声,像是锈蚀齿轮的转动。“评级C。勉强及格。看来‘引导’工作还得继续加强。”他迈步走向柳清漪的尸体,戴着手套的手从宽大的工装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造型极其怪异、仿佛由某种黑色骨头和金属拼接而成的注射器。针筒粗大,里面盛满了粘稠得如同活物、不断缓慢蠕动的暗绿色液体。液体中似乎还有无数极其细微的、如同活虫般的黑色丝线在游动!
“深度清理,从‘污染源’开始。”渡鸦的声音毫无波澜。他俯下身,将那令人作呕的注射器尖锐的针头,对准了柳清漪后颈断裂的脊椎处。
就在针尖即将刺入的瞬间!
嗡!!!
一股狂暴的、带着湮灭气息的无形波动,如同平地惊雷,骤然以苏砚为中心爆发开来!目标不是渡鸦,而是他手中的注射器和柳清漪的尸体!
焦痕共鸣——“尘寂”!
这一次的力量,比十字路口那次更加凝聚!更加冰冷!带着苏砚灵魂深处刚刚被点燃的、对这台冰冷机器的彻骨恨意!
“哼!”
渡鸦的反应快得非人!他冷哼一声,戴着橡胶手套的左手闪电般抬起!五指张开,掌心向前!一股同样冰冷、却更加阴森粘稠的无形力场瞬间在他身前凝聚!
噗!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冰水!两股性质相近却截然不同的湮灭力量狠狠撞在一起!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沉闷的能量湮灭声!空气中荡开一圈肉眼可见的、扭曲了光线的涟漪!柜台上的瓷器摆件无声地化为齑粉!墙壁上挂着的古画瞬间焦黄卷曲!
苏砚的身体剧烈一晃!左臂上的八道焦痕如同被点燃的引信,同时爆发出钻心的灼痛!施展“尘寂”的反噬汹涌而至!
渡鸦只是身形微微一滞。鸟嘴面具后传来一声带着明显怒意和一丝惊讶的嘶鸣:“你敢阻挠‘清理’?!新生的烙印就让你如此狂妄?!”
回应他的,是苏砚更加狂暴的攻击!他放弃了范围性的“尘寂”,右手指尖瞬间凝聚起一点极度凝练、散发出刺骨冰寒的幽暗光芒!目标直指渡鸦那颗戴着鸟嘴面具的头颅!
焦痕共鸣——“蚀心”!
他要的不是湮灭肉体,而是直接摧毁对方的意识!挖掘其烙印深处,属于“清道夫”的、被“清理”干净的记忆!他要看看,这冰冷的零件内部,是否还残留着一点“人”的痕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点幽暗的光芒如同死神的凝视,无声无息地射向渡鸦!
“找死!”渡鸦彻底暴怒!鸟嘴面具下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他不再防御,那只握着诡异注射器的右手猛地一甩,粘稠的暗绿色液体如同活物般泼洒向苏砚!同时,他的左手五指成爪,掌心瞬间变得一片漆黑,仿佛连通了某个污秽的异次元空间!一股强大、阴冷、充满了腐朽和衰败气息的吸力,猛地罩向苏砚!那吸力不仅作用于肉体,更仿佛要直接抽离灵魂!
“归墟”!
渡鸦竟然直接动用了更高阶的湮灭力量!他要将这个不听话的新人连同这污染的现场,一同彻底抹去!
两股恐怖的力量在狭窄的古董店内轰然对撞!
轰!!!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湮灭!如同两股性质相反的毁灭性能量被强行挤压、引爆!刺目的惨白光芒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鸣猛地炸开!古董店内所有的玻璃制品在瞬间化为齑粉!沉重的实木家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四分五裂!墙壁上出现蛛网般的恐怖裂痕!整个建筑都在剧烈摇晃!
苏砚如同被万吨巨轮正面撞中,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后方一个巨大的青铜鼎上!沉重的铜鼎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向后平移了半米,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苏砚喉头一甜,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左臂上的焦痕颜色瞬间变得暗红,如同烧融的岩浆,皮肉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剧痛几乎让他昏厥!
渡鸦同样不好受!他硬吃了“蚀心”的冲击!那幽暗的光芒虽然被他的“归墟”力场抵消大半,但残余的力量依旧如同冰冷的毒蛇,狠狠钻入了他的意识!鸟嘴面具下发出一声痛苦而愤怒的闷哼!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覆盖着工装服的身体表面,竟然浮现出无数道细密的、如同瓷器龟裂般的黑色纹路!纹路中,隐隐有粘稠的、暗绿色的光芒渗出!仿佛他这具躯体,本身就是由无数污秽之物强行粘合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