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闭眼!憋气!往回爬!想活命就别看那东西!”
是那个老妪的声音!
她没走?!她一直在暗中看着?!
那枚打入我眉心的东西……是什么?
求生的本能再次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点燃!我猛地闭上眼睛,死死屏住呼吸,凭借那清冽寒意带来的短暂清醒,对抗着那恐怖的吸力,手指死死抠进河岸湿滑的泥泞和红砂石中,拼命地、一点一点地向后挣扎!
脚下的漩涡吸力巨大,腰部的蜡化沉重麻木。
每一次发力都如同对抗整个世界的重量。
我能感觉到那墨黑色的、冰寒的河水已经浸没了我的脚踝,小腿……
我能感觉到那巨大的、恐怖的阴影就在正前方,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几乎要让我的大脑融化!
但我咬着牙,凭借着那眉心的清冽寒气和老妪那尖锐的指令,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后挪动!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那恐怖的吸力骤然消失!
河中央传来的巨响和那可怕的意志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我猛地向后一仰,摔倒在远离河岸的红砂石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刺痛的生机。
我颤抖着睁开眼。
河面恢复了死寂,墨黑如镜,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从未发生。雾气重新合拢,但稀薄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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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滩上一片狼藉,布满了蜡像崩解后的灰色粉末和碎裂的骨骸。那几根石柱布满裂纹,似乎随时会倒塌。
天边,浓重的墨黑里,竟然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无比的……
灰白色。
黎明!
第三个黎明,终于到了!
我还活着?!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腰部以下完全失去了知觉,那蜡化凝固在那里,如同套上了一个沉重的黄色石壳。
就在这时,一只枯瘦如鹰爪的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我抬起头。
是那个老妪。她依旧佝偻着身子,耷拉的眼皮掀开着,浑浊的眼睛看着我,里面没有了之前的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嘲讽,有一丝疲惫,还有一点点……难以言喻的释然?
“山神……被打扰了……祭祀……完了……”她嘶哑地开口,漏风的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肯定,“路……快通了。”
她指了指来时的方向。
“能……走了?”我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老妪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着那墨黑色的河面,喃喃道:“那盒子……镇了河眼这么多年……终究是没了……也好……也好……”
她似乎知道那盒子的来历?那个“多管闲事”的人?
她还知道什么?
我心中有无数疑问,但看着她那深不见底的眼睛,所有问题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弯下腰,枯瘦的手臂却蕴含着意想不到的力量,将几乎半身蜡化的我搀扶起来。
“走吧。”她嘶哑地说,不再看我,搀着我,一步步离开这片弥漫着蜡粉和血腥气的红滩。
当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镇口时,天空已经彻底变成了灰白色。雨停了,雾气散尽。
惊人的一幕映入眼帘——昨天还完全被泥石流封死的山路,竟然真的露出了一个狭窄的、刚刚可以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刚刚清理过一般!
裂缝边缘的泥土还很新鲜。
几个同样幸存下来的镇民——神情依旧麻木,但眼神里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正沉默地、机械地搬运着碎石,拓宽着通道。
他们看到老妪搀着我走来,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便继续手中的工作,仿佛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影子。
老妪将我搀到路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松开了手。
“顺着……能出去了。”她指了指那道裂缝,然后不再多说一句话,转过身,佝偻着背影,慢吞吞地朝着那片死寂的吊脚楼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昏暗的巷口。
仿佛她出现,只是为了将我带到这里。
我坐在冰冷的石头上,看着那道通往外界、通往生路的裂缝,阳光正从裂缝那头照射进来,落在我的脸上,带来久违的暖意。
腰部以下的蜡化彻底凝固了,如同坚硬的琥珀,将我的一半身体永远留在了虫落的噩梦里。手腕上,被讹兽咬过的伤口结成了两个丑陋的粉红色小点。眉心的清冽寒意早已消失,只剩下一个细微的红点。
我能感觉到,有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不仅仅是身体。
我说出的下一句话,会是什么?是真?是假?我……还能分辨吗?
远处的黑水河,沉默地流淌着,河面之下,那巨大的阴影似乎从未出现,又似乎永远蛰伏。
白骨舟人是否仍在雾中巡弋?蜡像馆是否又有了新的“藏品”?讹兽又会在哪里,等待着下一个迷途的猎物?
虫落的秘密,或许只会随着流淌的墨色河水,永远埋葬在这片群山的褶皱之中。
我挣扎着,用那半具麻木的身体,拄着一根捡来的树枝,一步一步,蹒跚地、坚定地,走向那道透光的裂缝。
当我终于艰难地穿过那道狭窄的缝隙,重新踏上外界坚实的土地,感受到毫无阻碍的阳光笼罩全身时,我忍不住回头望去。
身后,只有巍峨的群山和茂密的植被,那条裂缝和其后的恐怖古镇,仿佛从未存在过。
一切都像一场漫长而血腥的噩梦。
我张了张嘴,想要抒发劫后余生的感慨,想要诅咒那个地方,想要说点什么……
但最终,发出的只是一连串干涩嘶哑、意义不明的音节。
我不知道我说了什么。
或许,我再也无法知道。
阳光很好,却有点冷。
我拖着半身冰冷的蜡壳,一步一步,向着山外走去。
背影消失在林木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