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燃我魂魄照归途(中)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暴怒的、受创的、仿佛来自洪荒巨兽的沉闷咆哮,从山林深处隆隆传来,震得整座破庙簌簌发抖,灰尘簌簌而下。但那声音里,明显带上了一种被强行阻隔、无法逾越的挫败和狂怒。

它过不来。至少暂时被挡在了“边界”之外。

真正的契约核心——“御”字被意外激活,加上我近乎完整的魂魄作为燃料瞬间注入,让这座摇摇欲坠的古老镇压体系,回光返照般获得了短暂却强大的力量。

而我,付出了代价。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与下方那盏缚魂灯之间,产生了一种无比深刻、无比邪恶的联系。我的魂魄正在被它持续地、缓慢地抽取、燃烧,化作维持那幽蓝灯焰的养料。这种抽取带来一种无法形容的虚弱和寒冷,仿佛永远无法填满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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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同时,我也“感觉”到了其他东西。

我感觉到不远处那片废弃监狱空地上,患鬼那庞大而怨愤的轮廓。它安静了许多,似乎被方才契约的短暂加强和螭魅的受挫所震慑,但那股深植于土地的愁怨并未散去,只是暂时蛰伏,像一口即将沸腾的滚锅被强行压上了盖子。它对“酒”的渴望,变成了一种模糊的、持续的低语,回荡在我的感知边缘。

我感觉到旅馆方向,那无数破碎镜面之中,镜渊鬼透明粘稠的触须在不安地蠕动。它们同样被震慑,但对“同步”、对“操控”的贪婪渴望并未减弱,反而因为受挫而变得更加焦躁和隐蔽。它们像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而最清晰的感知,来自脚下这座庙宇,来自那盏灯。

我“看”到了地面那个巨大的、由光线和阴影构成的契约图案,比之前更加清晰。灯是核心,延伸出的锁链束缚着几个主要的“节点”(患鬼、螭魅源头,或许还有其他),但也同时从这些节点吸收着某种能量,维持着灯本身不灭。这是一个残酷而精密的循环。

而陈响,他不再仅仅是灯的奴隶。在我的感知里,他成了一个黯淡的、几乎要熄灭的光点,被数条无形的丝线缠绕着,与灯紧密相连。那些丝线,正在缓慢地…崩断?

是因为我替代了他,成为了灯更直接、更强大的燃料源?还是因为那个“御”字的显现,改变了契约的某些规则?

“学…学姐?”孙薇颤抖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打破了庙内死寂般的凝固。她看着我倒地的身体,不敢靠近,又忍不住呼唤,仿佛想确认那具躯壳里是否还有一丝灵魂存在。

永强猛地喘过一口气,连滚爬爬地扑到我的身体旁边,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向我的鼻息。

他的手指在我鼻下停留了很久很久,久到孙薇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还…还有一口气…”永强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非常…非常弱…好像随时会…”他说不下去了。

但同时,他也注意到了陈响的异常。“响哥?陈响!”他试着喊了一声。

陈响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挣扎之色更加明显。他的喉咙剧烈地滚动着,发出“嗬…嗬…”的艰难气流声,似乎想说什么,却无法冲破某种枷锁。

他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抽搐般地动了一下。

不再是那种提线木偶般的僵硬,而是…一种试图自我掌控的挣扎!

“灯…”我终于凝聚起残存的精神力,试图将自己的意念传递出去。声音无法通过空气传播,却直接响在了孙薇和永强的脑海里,缥缈、冰冷,不带一丝活人的情感,如同寒风吹过缝隙。

两人同时剧烈地一颤,惊恐地抬头四顾,最终目光落在那盏幽蓝的缚魂灯上。

“林溪…?”永强骇然道。

“是我。”我的意念依旧冰冷,“时间不多。我的魂…撑不了多久。”

我快速地将我所“见”到的契约图案、灯笼底座的真正“御”字核心、以及目前脆弱的平衡状态告知他们。每一秒信息的传递,都加速着我魂魄的消耗,那冰冷的空虚感越来越重。

“…螭魅被暂时击退,但很快会卷土重来。患鬼和镜渊鬼也只是被暂时压制。契约需要稳定,否则一切都会失控。”

“怎…怎么稳定?”孙薇绝望地问,看着倒地不起的我,又看看行为诡异的陈响,完全没了方寸。

“陈响…”我的意念扫过那个挣扎的光点,“灯对他的控制…正在减弱。或许…因为他不是自愿点灯,而我是…主动献祭?”这个猜测让我感到一种冰冷的讽刺。“把他…拖到灯下。快!”

永强犹豫了一瞬,但看着陈响那挣扎痛苦的样子,一咬牙,和孙薇一起,费力地将僵硬迟缓的陈响拖拽到缚魂灯正下方,让他靠坐在那盏散发着不祥幽光的灯笼旁。

就在陈响的身体进入灯焰光芒最核心区域的刹那——

嗡!

灯笼轻微一震。幽蓝的火焰猛地向陈响的方向倾斜,仿佛嗅到了什么。

陈响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极其痛苦的嘶嚎!他身体剧烈地颤抖,一道道比发丝还细的幽蓝光线从他七窍中被强行抽出,汇入上方的灯焰之中!

那是缚魂灯残留在他体内的控制印记和汲取他生机的通道!

这个过程痛苦无比,陈响的身体像触电般弹动,皮肤下的青色血管狰狞凸起。

但随着那些幽蓝细线被抽出,他眼中那死灰的空洞和挣扎的痛苦正在快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虚弱和…逐渐清晰的意识。

几个呼吸后,抽离停止。

陈响脑袋一歪,彻底昏死过去。脸色依旧惨白,呼吸微弱,但那股萦绕不散的腐朽死气,却淡了许多。他暂时…自由了?

而缚魂灯的火焰,因为抽离并燃烧了这些残留印记,似乎壮大了一丝,燃烧得更加稳定。那地面上巨大的契约图案,也随之明亮了少许。

小主,

果然。契约需要“秩序”。清理掉陈响这个“意外”点灯产生的混乱因素,本身就是在强化契约的规则。

但这远远不够。

“燃料…”我的意念变得更加微弱,眼前的“视野”开始晃动模糊,“…需要更多…纯粹的‘魂’…或者…彻底修复契约…”

纯粹的魂?哪里去找?难道再献祭一个人?

彻底修复契约?我们连这东西的十分之一都看不懂!

庙外,山林深处,那螭魅的咆哮声再次响起,虽然依旧带着愤怒,却似乎恢复了一些力量,正在重新凝聚。被“御”字击退的挫败,激起了它更深的凶性。

患鬼那模糊的怨愤低语,也再次变得清晰起来,带着一种焦躁的渴望。

镜渊鬼的躁动感也在增强。

平衡即将再次被打破。

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魂魄燃烧殆尽的最终时刻即将来临。

就在这彻底的绝望中,我的“目光”再次扫过地面那巨大的契约图案,扫过那些延伸向不同方向的锁链纹路…

等等!

指向患鬼的那道锁链…纹路似乎有些…不一样?

它并非单纯地束缚和镇压,在那复杂的符文交织中,似乎还隐藏着一条极其细微的、反向输送的脉络…从患鬼的方向,微弱地、持续地向契约核心输送着某种…东西?

是怨气?是愁绪?那种源自本土、积压百年的负面能量?

患鬼是监狱怨气所生,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庞大的负面能量源。而缚魂灯的契约,似乎在被动地吸收这种能量,转化为维持自身的一部分力量?

那其他节点呢?

螭魅…山林异气所生,它的能量属性是什么?镜渊鬼呢?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最后的火花,在我即将彻底黑暗的意识中迸发。

如果…如果契约本身就是一个能量转化器,它将镇压对象的能量部分转化为维持镇压的力量…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喂”给它它需要的能量?而不是单纯消耗活人的魂魄?

比如…患鬼的“怨愁”?

螭魅的“山林异气”?

甚至…镜渊鬼的“同步操控”之力?

这个念头太过骇人听闻,简直是与虎谋皮!

但这是唯一的路!

“酒!”我的意念如同游丝,却带着最后的决绝,传递给惊惶的孙薇和永强,“去找患鬼!把酒给它!但不是安抚它…是刺激它!激怒它!引出它最强的怨气!”

“什么?!”两人惊呆了。

“快!”我的意念开始涣散,几乎无法维持,“契约…能吸收…那是…燃料…”

我必须赌!赌这古老契约的设计者,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赌那些被镇压的邪祟本身,就是这座“监狱”的能源电池!

永强看着地上昏迷的陈响,又看看那盏幽蓝的、仿佛在催促的灯笼,最后猛地一跺脚,脸上闪过破釜沉舟的狠色:“妈的!赌了!孙薇,拿酒!跟我来!”

他抓起地上剩下的两瓶烈酒,又看了一眼我倒地的身体和昏死的陈响,咬牙道:“林溪…你撑住!”

说完,他拉着几乎吓傻的孙薇,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城隍庙,朝着那片监狱废墟的方向狂奔而去。

庙内,只剩下我即将消散的意识,昏死的陈响,幽幽燃烧的缚魂灯。

以及庙外,越来越近的螭魅咆哮。

我的“视野”逐渐变暗,最终彻底陷入一片沉寂。

最后的感觉,是远方隐约传来的、永强声嘶力竭的、带着巨大恐惧和决然的吼声,以及…一声震耳欲聋的、充满了无尽怨毒和狂怒的牛哞!

患鬼,被激怒了。

庞大的、精纯的、积累了百年的怨愁之气,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冲向了那座古老的契约。

缚魂灯的幽蓝火焰,骤然暴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