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燃我魂魄照归途(下)

同步?操控?在螭魅这蛮横狂暴、足以摧垮一切形体的力量面前,镜渊鬼那些精细的触须和倒影把戏,成了最可笑的笑话!

两种截然不同的邪恶力量,通过契约这扭曲的通道,猛烈地交锋、侵蚀、吞噬!

庙内,缚魂灯的火焰疯狂跳动,颜色变幻不定,时而幽蓝,时而染上山林的黑绿,时而又闪过镜面破碎的惨白光芒。它作为契约核心,承受着这两股力量对冲带来的巨大冲击。

地面上的图案明灭狂闪,仿佛随时会崩溃。

但这混乱,却给了我们一丝喘息之机!

螭魅逼近的压力骤然一轻!它的主要注意力,被突然出现的“挑衅者”吸引了!

“就是现在!”我的意念在剧烈的震荡中嘶吼,几乎彻底涣散,“陈响!灯!灯笼底座!那个‘御’字!用血!用你的血抹上去!加深它!”

这是唯一的机会!趁着两虎相争,契约核心震荡不稳的刹那,加强真正的镇压核心!或许能重新掌控局面,甚至……将这两个可怕的东西一并压下!

陈响猛地抬头,看向那盏剧烈摇曳的缚魂灯。他没有丝毫犹豫,连滚爬爬地扑到灯下,捡起地上那把沾着永强血迹的砍刀,狠狠在自己手心一划!

鲜血涌出。

他抬起流血的手,无视那幽蓝灯焰散发出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掌按向了灯笼底座——那个被我刮擦出来的、古老的暗红色“御”字!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烫进了冰水!

陈响的血一接触到那个“御”字,瞬间就被吸了进去!那暗红色的印记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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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远比我的魂魄和患鬼怨气更加纯粹、更加威严、带着某种古老人族誓约力量的磅礴气息,骤然从那个小小的字迹中爆发出来,如同沉睡了千百年的巨兽,睁开了眼睛!

血光瞬间压过了幽蓝、黑绿和惨白,如同利剑,穿透灯笼,笔直地照射在下方的契约图案核心!

嗡——!

整个图案发出沉重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所有躁动不安的锁链纹路在这一刻被强行捋直、加固!

契约,被真正意义上地、短暂地激活了!

“吼——!!!”

庙外,螭魅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既愤怒又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惧咆哮!它似乎认出了这股力量!这股曾经将它驱逐、镇压的力量!

而旅馆方向,那镜渊鬼的尖锐嘶鸣,则瞬间变得凄厉而绝望,仿佛被投入了熔炉的冰晶,快速消散、湮灭!

两股正在对冲的邪气,被这突如其来的、真正的人族契约之力强行打断、压制、各自逼回原位!

缚魂灯的火焰,在这一刻稳定下来。

不再是幽蓝,也不再掺杂其他颜色,而是变成了一种极其纯粹的、仿佛最初点燃时的、冰冷的苍白。

光芒洒落,庙内一片死寂。

门口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无形之物,如潮水般退去。山林中的咆哮和吟唱,变成了极度不甘的、逐渐远去的低沉呜咽,最终消失在深山之中。

旅馆方向的玻璃刮擦声,也彻底消失了。

结束了?

不。

我“看”着那盏燃烧着苍白火焰的灯。

契约稳住了。螭魅被重新逼退回深山。镜渊鬼似乎被重创蛰伏。

但代价是……

陈响的手还按在灯笼底座的“御”字上。他的血还在流,但速度已经变慢。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牺牲后的平静。那“御”字在吸收了他的血之后,颜色变得更加深邃,仿佛活了过来,但也在持续汲取着他的生机。他成了这盏灯,这个契约,新的、更稳固的“锚点”。或许……比被完全控制稍好一些,但同样被束缚于此。

永强断了一臂,失血过多,倒在一边,气息微弱。

孙薇吓丢了魂,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

而我……

我的感知变得极其模糊。魂魄燃烧殆尽了。最后那一下引爆地气脉络,更是彻底榨干了我。

我与灯的联系,正在快速减弱。

黑暗……彻底的、温暖的、不再冰冷的黑暗……包裹了我。

也好。

……

……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很久,也许只是一瞬。

我听到细微的啜泣声。

是孙薇。

还有陈响沙哑的、极其疲惫的安抚:“……没事了……暂时……没事了……”

我努力地……凝聚起……最后一点……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看”过去。

孙薇搀扶着几乎站不住的陈响。永强也被他们勉强扶了起来,断臂处用撕下的衣服胡乱包扎着,还在渗血,但人似乎清醒了一些。

他们看着那盏燃烧着苍白火焰的灯,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恐惧、敬畏、悲伤,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陈响的目光,落在我倒地的身体上。他眼中涌出巨大的悲恸和愧疚。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却最终只是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极其轻柔地,将我身体额前散乱的黑发,拂开。

他的指尖冰冷,带着灯油的寒气。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庙外。

天光……不知何时,已经微微亮了起来。一丝灰白的光线,艰难地穿透破庙的窗棂,落在满是尘埃的地面上。

夜晚……过去了。

“……走。”陈响的声音干涩无比,“趁现在……天亮了……它们……会消停些……离开这……永远别再回来……”

孙薇哭着点头,用力撑着他。

永强也咬着牙,用独臂帮忙。

他们最后看了一眼那盏灯,看了一眼我的身体,搀扶着,一步一瘸地、极其艰难地,挪出了这座吞噬了太多东西的城隍庙。

我没有再传递意念。

也做不到了。

我的感知,跟着他们摇摇晃晃的背影,飘出了庙门,看着他们消失在晨雾弥漫的山路尽头。

真好。

还能……离开。

我的注意力,回到庙内。

回到那盏灯上。

苍白的火焰,稳定地燃烧着。

灯下,我的身体安静地躺着,面容意外地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

灯笼底座,那个“御”字,暗红深邃。

陈响的血,似乎赋予了它某种新的平衡。

它还会需要新的燃料吗?螭魅会甘心吗?镜渊鬼真的消失了吗?那个土地祠的节点,还会亮起吗?

不知道。

我也不需要知道了。

最后一点意识,如同燃尽的香灰,悄然散去。

融入那片苍白的、冰冷的、永恒燃烧的……

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