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迅速被黑暗和极致的痛苦吞噬。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刹那,模糊的视野边缘,我看到那具尸变的玄明师兄,它停滞在我心口前的手掌,竟然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它眼中那幽蓝的鬼火,疯狂地闪烁起来,不再是单纯的死寂和疯狂,而是剧烈地波动着,仿佛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其中激烈地争夺!一种冰冷死寂,另一种……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的……挣扎?
它的喉咙里,发出了一种极其古怪的、断断续续的、像是破风箱艰难拉扯的声音:
“跑…………阿……川…………”
那声音极其微弱,扭曲,却像一道闪电,劈入我即将彻底黑暗的意识深处!
师兄?!
然后,它的手臂猛地收回,抱住了自己的头颅,发出了无声的、却仿佛能震动灵魂的嘶嚎,眼中的鬼火瞬间被一种更深的、纯粹的幽蓝所覆盖,重新变回了那种空洞的死寂。
它僵硬地转身,不再看我,而是发出低沉的咆哮,扑向了旁边另一具刚刚从龙煞震慑中恢复过来的铜铃尸,疯狂地撕咬起来!
尸群的内乱,开始了。
但这混乱,与我无关了。
我的世界,彻底陷入了无尽的、燃烧的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意识如同沉船,从冰冷漆黑的深海底部,一点点艰难地上浮。
剧痛。
全身每一寸骨骼,每一条经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和灼烧般的剧痛。尤其是头部,右半边脑袋像是被彻底碾碎后又粗糙地缝合起来,一种沉闷的、如同持续凿击般的痛楚牢牢盘踞在那里。
小主,
我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光线刺入,带来一阵眩晕。
我躺在一张坚硬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粗糙却干净的薄被。熟悉的、带着淡淡檀香和药草味道的空气……是观里?我回来了?
我试图转动脖颈,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从右侧传来,让我忍不住发出一声沙哑的痛哼。
“醒了?别乱动。”一个疲惫不堪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是师父。
他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脸色灰败,眼窝深陷,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道袍上沾着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左臂用木板和布条简陋地固定着,显然是断了。他的气息十分微弱,但看着我的眼神却复杂无比,有关切,有后怕,有难以言喻的疲惫,更深处,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我无法解读的、沉重的疑虑。
“师……父……”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尸……尸群……师兄……”
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脖颈和头部的剧痛。
师父沉默了片刻,浑浊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痛楚,缓缓摇了摇头:“锁龙井异动,龙煞喷发,大部分秽物都被冲散了……暂时……应该不会再有威胁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干涩:“你玄明师兄他……”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沉重地闭上了眼睛。
我的心猛地一沉,虽然早已猜到,但听到师父的亲口确认,巨大的悲伤和恐惧依旧淹没了我。那个总是精力充沛、带着我漫山遍野采药的师兄,真的变成了那种怪物……最后那一刻……
我猛地想起失去意识前,那尸变的玄明师兄古怪的举动和那声模糊扭曲的……
“师兄他……好像……”我急切地想说什么,却因剧痛和虚弱剧烈地咳嗽起来。
师父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我:“好像什么?”
他的眼神深处,那丝疑虑似乎更重了。
我被他看得心中一寒,那模糊的记忆也变得不确定起来。在那般极致的痛苦和混乱下,我真的没有听错看错吗?那会不会是“耳中人”最后制造的幻象?
“……没……没什么……”我虚弱地避开他的目光,胸口闷得发慌。
师父盯着我看了许久,才缓缓移开视线,声音恢复了之前的疲惫:“你被龙煞严重侵蚀,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不要多想,好生休养。”
他伸出手,似乎想查看一下我右耳的情况,但手指在即将触碰到我耳廓时,却微微停顿了一下,指尖甚至有一丝极其细微的颤抖。
最终,他还是揭开了覆盖在我右耳上的纱布。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血肉焦糊和奇异药草的味道散发出来。
我倒吸一口凉气,剧烈的疼痛让我眼前发黑。
师父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死死盯着我的右耳,眼神变幻不定,喃喃道:“龙煞灼蚀……耳窍已毁……那东西……应该是彻底清除了……”
他的语气,像是在对我说,又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清除?”我忍着剧痛,捕捉到他话里的不确定。
师父沉默了,他没有回答,只是重新小心地敷上新的药膏,换上干净的纱布。他的动作很轻,但每一次触碰都让我痛得浑身发抖。
包扎完毕,他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阿川,记住,无论听到什么,感觉到什么,都不要再靠近后山禁地。那口井……远比记载的还要危险……这次我们能活下来,纯属侥幸……”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有些东西……一旦惊醒……就再也无法安睡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拖着疲惫不堪、断臂的身影,缓缓走出了房门。
房门轻轻合上。
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提醒着我昨夜经历的并非噩梦。
我躺在冰冷的床上,浑身冰冷。
师父最后的话语,他眼神深处那无法掩饰的疑虑和恐惧,还有他检查我右耳时那细微的停顿和颤抖……
“耳中人”……真的被彻底清除了吗?
那最后涌入的、远超负荷的龙煞,究竟是因为我的疯狂求生,还是因为……它故意的引导?它真的那么容易被毁灭吗?
如果它还在……如果它只是以另一种更隐蔽的方式……潜伏了下来……
那么,最后时刻,尸变的玄明师兄那异常的举动和那声模糊的“跑”……
又到底意味着什么?
一阵极寒,从脊椎骨窜起,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猛地抬起还能动的左手,颤抖着,一点点地,摸向被厚厚纱布包裹的右耳。
指尖触及纱布,只有粗糙的触感和剧烈的痛楚。
然而,就在那痛楚的深处,在那一片死寂的、被龙煞灼烧毁灭的耳窍废墟最深处……
我似乎……
感觉到了一缕极其微弱的、完全不同于剧痛的……
冰冷的……
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