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井底红绡(中)

还有空气中无论如何也散不去的,那股淡淡的、甜腻的狐骚味和焦糊的恶臭混合在一起的诡异气味。

这一切都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上。

真的……结束了吗?

————

杏花村幸存的几十口人,暂时安置在了相隔一座山头的李家坳。李村长听闻惨事,唏嘘不已,腾出了祠堂和几间空屋安置他们。

惊魂甫定,悲伤和恐惧便如潮水般漫上。失去亲人的家庭哭声不断,整个临时安置点愁云惨淡。更多的人则围坐在一起,一遍遍回忆着昨晚那如同噩梦般的经历,语气中充满了对妖邪的恐惧和对未来的茫然。

铁柱受了些内伤,又力竭脱虚,但仍是强打精神,和李村长以及村中几位老人关起门来,商议那三枚烫手山芋般的黑色玉符该如何处置。

“这东西邪性得很,”铁柱脸色凝重,“那位……祖师爷的残魂消散前,只来得及让我封印它,却没说要怎么彻底处理。放在哪里,都觉得不踏实。”

一位杏花村的老者心有余悸:“扔回那口井里去!让那狐妖和它们作伴!”

“不可!”李村长连忙摆手,面露恐惧,“那狐仙钻了井,万一没死,岂不是送食上门?再者,扔进去若又引出别的变故如何是好?”

“那……找个深山老林,挖极深的坑埋了?”

“怕是不保险,万一被野兽刨出来,或是被雨水冲出来……”

“用火烧!试试!”

众人寻来火盆,将一枚玉符小心翼翼夹入熊熊炭火中。然而烈焰炙烤下,玉符纹丝不动,反而表面的漆黑越发油亮,甚至将周围的火光都吸得黯淡了几分,一股阴寒之气从中透出,激得围观者连连后退。

“不行!这东西不怕凡火!”铁柱赶紧将玉符取出,入手依旧冰冷刺骨。

商议半晌,竟是无计可施。最终只得决定,先用厚厚的棉布裹紧,外面再封上石灰和香灰,找来一个厚重的陶罐密封,由铁柱和几位胆大的村民轮流看守,容后再想他法。

另一边,阿沅帮着照顾伤员,喂白容止喝了点米汤。他依旧不言不语,目光空洞,但至少不再抗拒。

夜深人静,临时安置点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守夜人的低语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阿沅累极了,却毫无睡意。她坐在门槛上,望着杏花村的方向,山峦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地起伏,像一头匍匐的巨兽。

她总觉得不安。

那狐仙,胡媚儿,她最后看向白书生的那一眼,以及决绝投入古井的行为,处处透着诡异。她像是……逃了,可又不像。那口井,真的只是她的避难所吗?

还有那三枚玉符……祖师爷张玄明那般人物,拼着残魂湮灭也只能将其封印,而非摧毁。它们安静地待在陶罐里,却像三个沉睡的恶魔,让人无法安心。

“咯……咯咯……”

一阵极轻微、若有若无的声响,飘进阿沅的耳朵。

她猛地竖起耳朵,警惕地四下张望。是风声?还是老鼠?

声音消失了。

她松了口气,以为是幻觉。

“……嗬……容……止……”

声音又来了!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像是一个女人在极度痛苦中呻吟,又带着一种缥缈的诱惑,直接钻入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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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沅寒毛倒竖,猛地站起身!

这声音……不像从外面传来,倒像是……直接从她脑子里响起的!

她惊恐地捂住耳朵,那声音却更加清晰了!

“……好痛……井里……好冷……救我……”

是胡媚儿的声音!但不再是娇媚或狠戾,而是充满了痛苦、哀怨、和无尽的凄凉,听得人头皮发麻,心头发酸。

“……白郎……你就……如此狠心……看我……受尽折磨……”

声音如泣如诉,带着钩子,直往人心里最软的地方钻。

阿沅脸色发白,她猛地意识到什么,冲进屋里,摇晃着呆坐的白容止:“白书生!你听到没有?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白容止茫然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那声音,似乎只有她听到了?

为什么?

阿沅背脊窜起一股寒意。她忽然想起,自己被胡媚儿的妖风扫中,吐了血……莫非,是那时沾染了什么?还是因为……自己是女子,更容易被这种怨毒的魅惑之音所侵扰?

“……小丫头……”那声音忽然转向她,变得更加清晰,带着一丝诡异的亲昵,“……你放我出来……好不好……我知道……你是个好心肠的姑娘……”

“那井……根本不是囚笼……是通道……是……‘祂’的嘴巴……”

“封印……快失效了……等‘祂’彻底醒了……所有人都要死……放我出去……我能救你们……”

声音越来越急切,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怖暗示。

阿沅浑身发抖,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回应。

“……不信么……”胡媚儿的声音忽然变得幽怨而阴冷,“……看看……你身边那书生的影子……”

阿沅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地面。

烛光将白容止的身影投在墙壁上。那影子……那影子的边缘,竟然在极其轻微地蠕动,如同活物!而且,影子的脖颈处,似乎缠绕着一圈极淡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色丝线?

阿沅的心脏骤停了一拍!

“……他早已是我的炉鼎……身心都打下了我的印记……”胡媚儿的声音带着一丝恶毒的快意,“……我若死……他必为我殉葬……心神耗尽而亡……”

“……不想他死……就来找我……井边……”

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刀切断。

周围的虫鸣犬吠声重新涌入耳朵,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阿沅知道,不是。

她看着白容止那明显透着一丝死气的、麻木的侧脸,又想起那蠕动的不祥影子和红丝,一股冰凉的绝望攥紧了她的心脏。

狐仙未死。

她就在井里。

她用白书生的命,发出了召唤。

而那句关于井是“通道”、是“嘴巴”,以及“祂”即将苏醒的低语,更是带来了一种远比林莽脱困更加深沉、更加古老、更加无可名状的恐怖。

阿沅缓缓蹲下身,抱紧双臂,只觉得冷入骨髓。

原来,最大的恐怖,从未离去。

它一直在那口井底,静静地等待着。

而现在,它似乎……快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