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阴河特有腥气的微弱能量,开始受到手链共鸣的牵引,如同被磁铁吸引的铁屑,缓缓地、试探性地,透过银质的链身,渗入……不,更像是“浸润”到这具肉身的手腕皮肤之下。
这能量进入的瞬间,江子谦感受到的并非温暖或力量,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冰冷和滞涩。仿佛生锈的齿轮被强行注入了一种粘稠的、冰冷的润滑油。
然而,就是这粘稠而冰冷的能量,在渗入血肉(如果那还能称为血肉的话)之后,竟然真的……驱动了某种东西!
他“感觉”到,子安那冰冷僵硬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幅度小到几乎不存在,但在他高度集中的意念感知中,却如同惊雷!
有效!虽然过程诡异,能量性质令人不适,但这来自阴河本身的、最基础的“存在之力”,竟然真的能驱动这具死寂的肉身!
希望,如同毒药般诱人。
他强忍着意识深处传来的、因接触这种异种能量而产生的不适与排斥感,更加专注地引导着这个过程。
更多的、细微的能量流被手链吸引过来,如同涓涓细流,汇入这具干涸的“容器”。手指的蜷缩变得更加明显,手腕可以极其缓慢地转动,甚至……那沉重的、如同焊死在肩膀上的手臂,也似乎有了一丝可以被意念牵引着移动的迹象!
但这还远远不够。这样的移动速度,这样的能量效率,根本不足以让这具身体脱离下沉的趋势,更别说离开这片危险的水域。
他需要更多的能量。更强大的动力。
他的意念,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周围那些更加“活跃”的能量源——比如,不远处那座苍白高塔散逸出的、虽然混乱却明显更强大的惨白能量;比如,水下那些沉沦尸骸偶尔散发出的、充满怨念的负面能量;甚至……是那无所不在的、代表着规则抹除力量的冰冷射线!
这是一个危险的诱惑。汲取这些能量,无疑是在玩火,甚至是在拥抱深渊。高塔的能量充满了亵渎与疯狂,尸骸的怨念会污染意识,规则的抹除之力更是致命的毒药。
但看着这具身体依旧在缓慢下沉,感受着那微弱驱动力的杯水车薪,江子谦的意识深处,那属于“哥哥”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妹妹“活下去”(无论以何种形式)的执念,再次压倒了理智的警告。
他的意念,如同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望向了远处那可能含有剧毒的水源。
他调整着手链的共鸣频率,不再满足于汲取那些温和的背景能量,而是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伸向了最近的一缕从高塔裂纹中散逸出来的、如同烟雾般的惨白能量。
就在他的意念即将触及那缕惨白能量的刹那——
“咚!”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极遥远之处,却又清晰得如同敲在耳膜上的声响,猛地贯穿了他的意识!
不是物理的声音,而是一种……规则的“叩问”?或者说,是某个庞大存在投来的一瞥?
紧接着,他“感觉”到,手腕上的银手链,那冰冷的银质表面,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了一道极其细微的、如同发丝般的——裂痕!
与此同时,下方那漆黑的水深处,一直存在的、仿佛巨大活物蠕动的黏腻声响,在这一刻,陡然变得清晰、靠近……
新的危机,以更诡异、更直接的方式,骤然降临!
那声贯穿意识的沉闷“咚”响,如同丧钟,敲得江子谦残存的意念几乎溃散。紧随其后的,是手腕银链上那道突兀出现的发丝裂痕,以及水下骤然逼近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黏腻蠕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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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则的“叩问”?更高层级存在的“注视”?还是他试图窃取高塔能量的行为,触发了某种更直接的防御机制?
来不及细想,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杂念。他瞬间放弃了所有对外界能量的汲取尝试,将意念收缩到极致,如同受惊的刺猬蜷缩成团,全力维持着那层伪装死亡的表象。
冰冷,死寂,下沉。
他“感觉”到自己(这具肉身)下沉的速度似乎因刚才的异动而加快了。污浊的五彩河水没过了腰际,浸透了胸前的衣裙,冰冷刺骨的触感更加清晰。水下那黏腻的蠕动声越来越近,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多足的、或者是由无数软体组织构成的活物,正从深渊中升起,贴着他下沉的身体滑过。
一种被掠食者盯上的、毛骨悚然的寒意,顺着(假设存在的)脊椎一路窜上。
这不是规则的抹除,这是……“清理”?是针对他这“异常点”的物理层面清除?
他不敢“动”,甚至连意念的波动都竭力压制到最低。只能被动地感受着那水下存在的靠近,感受着那滑腻的、带着吸盘或类似结构的触感,隔着湿透的衣裙,若有若无地擦过腿部,腰腹……
然后,那触感停留在了他戴着银手链的左手手腕附近。
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是因为手链?因为刚才试图汲取能量时手链产生的裂痕,泄露了某种气息?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凝固。
几秒钟,或者几个世纪。
那滑腻的触感终于移开了。黏腻的蠕动声缓缓下沉,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但它带来的压迫感和那明确的“标记”意味,却留了下来。
江子谦不敢有丝毫放松。他维持着伪装,任由身体继续缓慢下沉,河水逐渐淹没了脖颈,淹没了下巴……
就在冰冷的河水即将触及(假设存在的)口鼻之时,那股之前暂时移开的、冰冷的规则牵引力,再次如同精确制导的导弹般,锁定了他!
这一次,它不再仅仅是扫描和确认,而是带着明确的、不容置疑的“回收”意志!仿佛一个出了bug的程序段,在被识别后,即将被系统强制清除并打回资源池!
完了!
江子谦心中一片冰凉。伪装失效了。无论是刚才的异动,还是手链的裂痕,亦或是那水下存在的“标记”,都让他暴露无遗。
规则的牵引力如同无数根坚韧的钢索,缠绕住这具肉身,开始将其向上、向着某个既定的、代表着“秩序回归”的方向拖拽!那方向,绝非他来的地方,更非生路,只可能是彻底的格式化,或者投入那永恒的“过往之界”!
不!绝不!
在这最后的关头,那被压抑到极致的、属于“江子谦”的疯狂,再次爆发!
既然伪装无效,既然逃避无路,那么……就只有最后一搏!
他将所有残存的意念,不再用于维持死寂的伪装,而是如同压缩到极点的弹簧,猛地全部释放出来!不是去对抗那规则的牵引——那无异于螳臂当车——而是……顺着牵引力的方向,将自己这缕意识,连同对子安肉身那笨拙的、初步的“驱动感”,狠狠地……“撞”向那规则的洪流本身!
不是对抗,是融入!是伪装成规则洪流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本应被回收的“数据碎片”!
这是一个比之前模仿死亡更加疯狂、更加精细、也更加危险的赌博!他需要在被规则洪流同化、分解的前一刹那,精准地调整自身意识波动的频率,使其无限接近于规则本身运转时产生的、那些无意义的“噪音”或“冗余数据”!
他回忆着作为舟人时感知到的一切细节——规则的冰冷节奏,能量流转的路径,甚至是被摆渡者选择时产生的、那些短暂而剧烈的情绪涟漪与规则之力的交互……
就是现在!
在意念与规则洪流接触的瞬间,他强行扭曲着自己的意识波动,将其打散,重组,模拟……
“滋……”
一种奇异的、仿佛信号干扰般的杂音,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那强大的、无可抗拒的规则牵引力,在接触到他那“伪装”后的意识时,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短暂的……“迟疑”?或者说,是系统在识别一个看似属于自身、却又有些微不谐的“数据包”时产生的短暂卡顿?
就是这亿万分之一秒的卡顿!
江子谦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他不再试图完全融入规则洪流,而是借着那一丝“迟疑”造成的力场松动,将凝聚的最后一点意念,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刺出——不是刺向规则本身,而是刺向了与这具肉身紧密相连的、那串产生裂痕的银手链!
“以我残念,引尔共鸣!”
“以此身为舟,渡此绝境!”
一个模糊的、蕴含着强烈执念的指令,顺着那意念的连接,轰入了银手链的核心!
“咔嚓!”
手腕上,那银手链的裂痕,骤然扩大!几乎要彻底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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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与此同时,一股远比之前汲取背景能量时更强烈、更混乱、却也更加“活跃”的波动,以手链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
这波动,不再仅仅是阴河背景能量的性质,而是夹杂了一丝……高塔的惨白能量的特性,一丝水下尸骸的怨念,甚至还有一丝……刚才那水下“清道夫”残留的、滑腻冰冷的气息!
仿佛他之前所有试图接触、试探过的能量源,都在这一刻,通过手链这个产生了“裂痕”的、不稳定的媒介,被动地、混乱地……被引动了一丝!
这股混乱的复合能量,如同投入静水的一块石头,虽然微不足道,却瞬间打破了规则牵引力那精密而冰冷的平衡!
“嗡——!”
规则之力产生了明显的紊乱!那缠绕肉身的无形钢索般的力量,出现了短暂的扭曲和松动!
就是现在!
江子谦用尽最后的力量,驱动着那丝刚刚掌握、尚且笨拙无比的、对肉身的控制力——
不是向上对抗牵引,也不是向下沉沦,而是……横向猛地一挣!
“噗通!”
一声水花溅起的轻响。
那具浅蓝色的身影,在规则之力的紊乱缝隙中,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鱼,竟真的短暂挣脱了牵引力的主要束缚,斜斜地撞入了旁边一片相对平静的、被浓重五彩油膜覆盖的水域!
规则的牵引力如同被激怒的巨蟒,立刻重新凝聚,追踪而来。
但就在它即将再次锁定目标时,那片五彩油膜覆盖的水域,仿佛拥有某种奇特的“屏蔽”或“干扰”效果,让规则的感知出现了一瞬间的模糊和延迟。
而江子谦(的意识驱动着子安的肉身)则趁着这宝贵的瞬间,凭借着那混乱能量爆发带来的最后一点惯性,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危险”和“规则稀薄”区域的感知,拼命地、笨拙地挥动着手臂,蹬动着双腿,以一种极其难看、随时可能沉没的姿态,向着不远处一片雾气格外浓重、水下阴影丛生的区域挣扎而去。
那里,规则的压迫感似乎更弱,但散发出的气息,却更加古老、更加诡异,仿佛隐藏着比规则本身更令人不安的东西。
是才离虎口,又入狼窝?
江子谦已经无暇思考。
他只能驱动着这具沉重而陌生的肉身,在冰冷污浊的河水中,向着那片未知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浓雾与阴影,亡命挣扎。
身后,规则的牵引力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舍。
前方,是更深邃的黑暗与未知。
手腕上,银链的裂痕触目惊心。
新的绝望航程,在规则的缝隙与能量的余烬中,被迫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