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的怪物们如同撞上了一堵灼热的墙壁,纷纷被弹飞出去,发出痛苦的哀嚎,身上冒出滋滋的白烟。就连那个高大怪物,也踉跄着后退数步,面部那只模糊的眼睛剧烈闪烁,流露出惊惧和滔天的愤怒。
冲击波掠过殷离,她却只感到一股温暖的、带着浩然正气(尽管这正气显得无比古老和异质)的力量拂过身体,驱散了周围的寒意和脑海中的呓语。
她惊魂未定地回头,只见以青铜怪树和骨井为界,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微微扭曲空气的屏障。屏障之外,血雾翻涌,怪物环伺,嘶鸣不断;屏障之内,虽然依旧诡异,但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冰冷的恶意却大大减轻。
这棵青铜树……是一个封印?或者说,是一个安全点?
她低头看向凹槽,那枚无红漆的铜钱已经严丝合缝地嵌入其中,表面的血丝纹路正缓缓亮起,如同活物般在青铜树干的纹理中蔓延,发出微弱的红光。整棵青铜树似乎“活”了过来,那些悬挂的铃铛无风自动,发出清脆却冰冷的叮当声,干瘪的眼球微微转动,仿佛在审视着内外的一切。
怪物们在外围焦躁地徘徊,嘶吼着,却不敢再越雷池一步。那个高大怪物,用那只模糊的眼睛死死盯着殷离,又看了看青铜树和骨井,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如同诅咒般的低吼。它似乎知道,强行冲击这屏障,代价将是毁灭。
暂时……安全了?
殷离背靠着冰冷(却让人安心)的青铜树干,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早已流干,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她看着屏障外那些扭曲的身影,看着它们充满饥渴和怨恨的“目光”,又看了看身旁那口由无数骸骨垒砌、深不见底的骨井。
这口井是做什么的?这青铜树镇压的是井里的东西,还是……整个血雾森林?
掌柜的用红漆铜钱供奉地底邪神,试图“稳住”某个存在。而这无红漆铜钱,却能激活这棵明显带有“镇压”性质的青铜树。
难道这森林里,存在着两股,甚至更多的诡异力量在互相制衡?而她和之前那些不幸的旅客,不过是这些力量博弈中的棋子,或者……祭品?
她将怀中那枚冰冷的、带有红漆的铜钱掏出来。它与眼前这棵青铜树,以及嵌入树干的铜钱,风格截然不同,充满了邪异和污秽感。
地底的悸动,客栈的残棺,血雾的怪物,骨井,青铜树……还有这两枚意义截然相反的铜钱……
真相的碎片似乎越来越多,但拼凑起来的图景,却愈发扑朔迷离,也愈发令人恐惧。
她抬起头,望向青铜树冠枝桠的缝隙,那里,只有永恒不变的血色天空,和缓缓流动的、仿佛在嘲笑着她渺小挣扎的猩红雾气。
屏障之外,怪物们的低吼依旧。她知道,这安全只是暂时的。她必须尽快弄清楚这一切,找到真正的出路。
否则,当这青铜树的力量耗尽,或者出现其他变故时,她的下场,不会比外面那些骸骨,或者被分食的掌柜好多少。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口死寂的、由无数苍白骸骨垒砌的深井。
秘密,或许就在井底。
喘息声在屏障内显得格外粗重,与屏障外那些怪物不甘的嘶吼形成诡异的二重奏。殷离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青铜树,那微弱的、带着异质“正气”的温暖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她死死盯着屏障外那个高大的怪物,它面部那模糊的眼状轮廓剧烈地波动着,愤怒与忌惮交织,最终,它发出一声悠长而充满恶意的低吼,缓缓退入了浓稠的血雾中,其他怪物也如同潮水般随之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腥臭。
暂时的危机解除,但更大的恐惧攫住了殷离。她缓缓转过头,目光无法控制地投向那口近在咫尺的骨井。
由无数苍白骸骨垒砌的井壁,空洞的眼窝仿佛都在无声地尖叫,凝视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井口没有雾气,却散发着比血雾更彻骨的寒意,那是一种沉淀了无数绝望和死亡的死寂。刚才青铜树被激活时发出的冲击波,似乎并未对这口井产生任何影响,它依旧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如同一个亘古存在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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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红漆铜钱指引她来到这里,激活了青铜树,难道仅仅是为了获得一个短暂的庇护所?不,不可能。这铜钱与这棵树,与这口井,必然有更深的联系。
她挣扎着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靠近骨井。每靠近一步,那冰冷的死寂感就加重一分,空气中弥漫的哀嚎嗡鸣在这里也变得不同,更加尖锐,更加……痛苦,仿佛源自井底深处。
她屏住呼吸,探头向井内望去。
井深不可测,只有一片纯粹的、吸噬一切光线的黑暗。然而,就在那黑暗的最深处,她看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光芒在缓缓脉动。
咚……咚……
那熟悉的、带着铁锈味的悸动,再次传来!比在地窖时感受到的,清晰了何止十倍!这悸动的源头,就在这井底!
这口骨井,是通往地底那个存在的通道?还是说,它本身就是那个存在的一部分?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顺着井壁那些扭曲堆叠的骸骨移动。突然,她的目光凝固了。
在井口内侧,靠近她这一边的位置,几块嵌合在一起的头骨上,有着一些深刻的、并非自然形成的划痕。她凑近仔细辨认,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一些模糊的、潦草的刻字,用的是一种暗红色的颜料,与那本册子上的字迹,以及床底渗出的液体颜色,如出一辙!
“镇…于此…”
“以…千骨…封…”
“非…愿…乃…赎…”
“眼…窥…门…”
字迹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充满了痛苦和挣扎,其中“眼”和“门”两个字,被反复刻画,显得格外扭曲。
镇?封?赎?眼?门?
这些破碎的字眼,像一把把钥匙,试图打开一扇通往恐怖真相的大门。掌柜的日记里提到“它”在找身体,地窖神像关联着地底的悸动,而这里,骨井深处有着脉动的红芒,井壁上刻着“镇”、“封”、“眼”……
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猜想逐渐浮现:这整片血雾森林,这残棺客栈,或许都是一个巨大的封印场!目的是为了镇压井底深处的某个恐怖存在——那个被称为“祂”,或者拥有“巨眼”的东西。而客栈里的残棺,那些血雾中的怪物,甚至包括掌柜的诡异行为,都可能是这个封印体系的一部分,或者……是封印松动后产生的“泄密”和“衍生物”?
“眼…窥…门…”……难道这井底的存在,能通过某种方式“窥视”,甚至影响其他地方?比如……客栈?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嵌入青铜树的那个无红漆铜钱,红光忽然急促地闪烁了几下。紧接着,那口一直死寂的骨井,井底那点脉动的暗红光芒陡然亮了几分!
“嗡——”
低沉的嗡鸣声从井底传来,不再是遥远的背景音,而是近在咫尺的咆哮!井口的寒意瞬间暴涨,殷离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冻僵。
更让她魂飞魄散的是,井底那暗红的光芒开始扭曲、变形,逐渐凝聚……逐渐向上攀升!
它凝聚成了一只巨大的、布满血丝、充满无尽疯狂与饥饿的……眼睛的轮廓!
那只巨眼在井底的黑暗中缓缓睁开,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旋转的、如同血海漩涡般的暗红!它“看”向了殷离!
一瞬间,殷离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冻结了。无数混乱、扭曲、充满恶意的画面和声音强行涌入她的脑海——尸山血海,无尽的哀嚎,棺材开合的景象,血雾弥漫的森林,客栈掌柜扭曲的脸……还有一股极其强大的、试图扭曲她意志、让她跪地臣服、甘愿成为祭品的恐怖意念!
“啊——!”她抱住头颅,发出痛苦的尖叫,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被那视线寸寸碾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嵌入青铜树的铜钱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红光,整棵青铜树都发出了低沉的嗡鸣,那些悬挂的铃铛、眼球、指骨疯狂地抖动起来,发出杂乱却蕴含力量的声音。一道凝实的、带着古朴符文的光幕从树冠垂下,如同帘幕般挡在了骨井之前,隔绝了那只巨眼大部分的视线和力量。
脑海中的侵袭骤然减弱,殷离瘫软在地,大口喘息,冷汗如瀑,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她惊恐地看着光幕后方,井底那只巨眼依旧在死死地“盯”着她,充满了不甘和暴怒,但它似乎无法突破这青铜树与铜钱共同构筑的屏障。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
那只巨眼的光芒再次变化,井底的黑暗如同水面般荡漾起来。一幕清晰的景象,透过光幕,直接投射到了殷离的脑海中,或者说,投射到了她眼前的空气中——
是残棺客栈!是她住过的那间客房!
景象的角度极其诡异,像是从……床底那口残破棺材的内部向上看去!
她看到棺盖内侧布满的深刻划痕,看到缝隙间透入的、房间里油灯微弱的光。然后,景象移动,“视线”穿透了棺盖的缝隙,看到了房间的地板,看到了那双……她自己的、沾满泥污的鞋子!那是她之前站在床边时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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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巨眼……竟然能通过客栈床底那口棺材,“窥视”现实?!那口棺材,是它在客栈里的“眼睛”?或者说,是它与客栈那个“锚点”连接的通道?
景象再次变幻。她看到了另一个陌生的、惊恐扭曲的男人的脸,他同样站在那间客房里,然后被无形的力量拖拽,挣扎着,最终被硬生生塞进了床底的棺材,棺盖合拢,最后只剩下绝望的闷响和渗出的鲜血……
这是……之前遇害的旅客?!这巨眼在向她展示它的“猎食”?!
最后,景象定格了。定格在客栈大堂,柜台后面。掌柜的站在那里,但他不再是那个干瘦阴郁的老头,他的身体微微膨胀,皮肤下隐约有青黑色的血管蠕动,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竟然也闪烁着与井底巨眼相似的、一丝微弱的暗红光芒!
掌柜的……他不仅仅是被胁迫的帮凶!他本身,就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被这井底的存在侵蚀、控制了?!所以他才会说出“用活人喂它”、“用生气稳住它”这样的话!他本身,可能就是封印松动后,第一个被“污染”的节点!
投射的景象骤然消失。井底那只巨眼的光芒也暗淡下去,重新缩回井底深处,只留下那持续不断的、带着愤怒和不甘的微弱悸动。
屏障内恢复了之前的死寂,只有青铜树发出的微光和叮当声。
殷离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浑身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真相远比她想象的更加黑暗和令人绝望。
血雾森林是封印,骨井是核心,青铜树是镇压的一部分。而残棺客栈,是封印体系在现实世界的薄弱点和“泄压阀”,床底的棺材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门”或者说“眼睛”。掌柜的,既是看守者,也是被侵蚀者,他通过献祭活人(外乡旅客)来暂时满足井底存在的渴望,延缓封印彻底崩溃的时间,但同时也在这个过程中不断被同化。
而她,殷离,一个意外闯入,身怀关键“钥匙”(无红漆铜钱)的人,打破了这个病态的平衡。
她激活了青铜树,暂时加强了封印,但也彻底激怒了井底的存在。那个存在通过客栈的“眼睛”看到了她,记住了她。掌柜的死了,维持了不知多少年的“喂食”链条断裂,井底的存在会更加狂暴。而那些血雾中的怪物,失去了掌柜某种程度上的约束(或许也是依靠那枚红漆铜钱?),也将更加危险。
她现在看似安全,实则已经站在了风暴的中心。青铜树的屏障能挡多久?井底的存在会不会有其他手段?她该如何离开这片被封印和血雾笼罩的绝地?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棵青铜树,落在那枚嵌入凹槽、红光已逐渐平稳的无红漆铜钱上。在它的旁边,树干上,似乎还有另一个更浅、更不起眼的凹槽痕迹,大小……正好与另一枚,带有红漆的铜钱相仿。
这两枚铜钱,是否必须齐聚,才能彻底做些什么?
是彻底封印?还是……释放?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握在手中的那枚红漆铜钱,此刻冰冷如死,却又仿佛重若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