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他试图发出意念的呐喊,却只引起周围暗赭色混沌的一阵轻微涟漪。
就在这时,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流,如同寒冬里破冰的涓滴,悄然渗入他冰冷的意识。
是那缕属于苏婉的残魂!
它并未在之前的爆炸中彻底消散,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种吸引,顽强地依附在他这个“渊核”之上。
“墨……别放弃……”
她的意念断断续续,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感受……它们……理解……它们……”
理解?理解这无尽的混乱与疯狂?
林墨本能地抗拒。但苏婉那缕残魂传递来的,不仅仅是鼓励,还有一种……方法?一种源自“木灵芯”本质的、与生机和联结相关的、极其微弱的本能技巧。
在这片意识直接交融的混沌领域,抗拒只会加剧撕裂,或许……接纳,哪怕是有限度的、带有目的的接纳,才能找到一线生机?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试图对抗周围那些充满恶意的意念,而是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意识触须,如同植物的根须般,极其缓慢地探入周围的暗赭混沌。
瞬间,海量的、污浊的信息洪流冲刷而来!
历代守墓人在漫长孤寂中积累的怨怼,对家族、对命运的诅咒;墓夫人在千年守望中被“真实”逐渐侵蚀同化的痛苦与扭曲;还有“真实”本身那纯粹的空洞与吞噬一切、却又因无法真正“拥有”而永恒饥渴的疯狂……
这些意念如同剧毒的淤泥,试图污染、同化他的核心意识。
林墨感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迅速磨损,如同落入强酸的金属。他几乎要再次崩溃。
但就在这极限的边缘,苏婉那缕残魂化作的暖流紧紧守护着他意识最核心的一点清明,同时,那源自“木灵芯”的、对“生机”与“联结”的微弱感应,让他捕捉到了这片混沌中,一些极其细微的、不和谐的东西。
在守墓人的怨怼深处,隐藏着一丝对安宁的渴望,哪怕只是墓碑下的长眠。
在墓夫人的扭曲之中,残留着一星半点最初作为“守护者”的职责与骄傲。
甚至在“真实”那纯粹的疯狂里,也存在着一丝因永恒“缺失”而产生的、无法言说的“痛苦”。
这些微弱的、被主要负面情绪掩盖的“碎片”,与周围的疯狂格格不入。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林墨的意识。
归源……将所有力量强行汇聚。
但汇聚之后,并非铁板一块。
这片混沌,内部充满了矛盾、冲突与不兼容。
或许……他不需要对抗整个混沌。
他只需要……找到这些“碎片”,这些被压抑的、与疯狂主流相悖的“杂质”。
利用它们,从内部……分化,重构?
这个想法极其危险,如同在炸药库中玩火。但这是他唯一能看到的,不是被消化,而是可能获得某种……主动权的机会。
他不再试图全面接纳,而是像一个耐心的矿工,开始在这片意识的淤泥中,小心翼翼地筛选、收集那些代表着“渴望安宁”、“残留职责”、“缺失痛苦”的微弱碎片。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次接触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他的意识在污浊的冲刷下不断变得稀薄,苏婉的残魂也越来越黯淡,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但他没有停下。
他不知道收集这些碎片有什么用,不知道最终能重构出什么。他只知道,这是反抗。这是作为“林墨”,对这片试图吞噬他、吞噬一切的混沌,最后的、也是最彻底的抗争。
他不再是为了生存,甚至不再是为了苏婉。
他是为了证明,即使在这永恒的黑暗与疯狂之中,属于“个体”的意志,那怕再微弱,也曾存在过,并试图留下印记。
暗赭色的混沌无声地翻涌,无数疯狂的眼睛注视着中央那团微弱却持续闪烁着异样光芒的意识核心。
新的风暴,正在这片死寂的“墓穴”深处,悄然酝酿。
而这一次,没有呐喊,没有爆炸。
只有无声的渗透,与绝望中的……重新编织。
那一点由苏婉残魂守护的清明,如同风暴眼中脆弱的烛火,在无边暗赭的混沌里摇曳。林墨的意识,这自称“渊核”却更像囚徒的存在,摒弃了所有徒劳的对抗,将全部的心神沉浸于那片源自“木灵芯”的、对“联结”与“生机”的微弱感应之中。
他不再是一个试图阻挡洪流的堤坝,而是化作了一根极其敏感、极其细微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刺入周围粘稠而污浊的意识洪流里。这不是被动的承受,而是主动的、危险的“品尝”。
瞬间,更为庞杂尖锐的“滋味”冲击而来,远比之前被动感受时更加清晰,也更加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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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尝”到了第七代守墓人林默(是的,他们都叫林墨,却又在意识的碎片里残留着被遗忘的本名)的怨毒——那是一个渴望成为画师,却一生被困在碑林之间的灵魂,他对家族、对命运的诅咒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的黑色尖刺,试图扎穿林墨的感知。但在这尖刺的核心,林墨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对窗外一只飞鸟掠过天空时那抹自由的蓝色的记忆碎片。
他“触”到了墓夫人意志深处那被疯狂覆盖的角落——那里并非全然是扭曲的愉悦,更有一种千年磨损带来的、连她自己都已遗忘的疲惫,以及一丝对最初订立盟约时,那片未被污染的、清澈的星空湖畔的模糊印象。这印象如同被污泥包裹的钻石,微弱,却坚硬无比。
他甚至冒险将感知的触须,探向那些代表着“真实”饥饿的眼睛。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空”,一种想要吞噬一切色彩、声音、温度、存在来填补自身的终极欲望。在这欲望的底部,并非满足的预期,而是一种永恒的、因自身本质注定无法被填满而产生的、连“痛苦”都算不上的、更深邃的“缺失感”。这种“缺失”,本身就是一种狂暴的、毁灭性的力量。
收集这些碎片,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徒手捞取沉底的盐粒。每一次接触,都让林墨的意识核心剧烈震颤,属于“林墨”的自我认知被一次次冲刷、稀释。苏婉那缕残魂传来的暖意越来越弱,几乎只剩下一个执着的念头在支撑着他:“不能散……为了婉娘……也为了……我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收集了多久,在这个没有时间尺度的混沌里,这过程本身就是一种酷刑。直到他感觉那一点清明的周围,渐渐环绕起了一圈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光晕”。这光晕由那些被压抑的“渴望安宁”、“残留职责”、“缺失痛苦”的碎片构成,它们彼此排斥,又因为都被林墨的意识核心所吸引而勉强共存,形成了一种极不稳定的、充满内在张力的结构。
就在这结构形成的刹那,异变陡生。
整个暗赭色的混沌空间,猛地一震!
那些原本只是漂浮、凝视的饥饿眼睛,骤然变得狂躁!它们不再满足于观望,而是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开始向着林墨意识核心的方向挤压、汇聚!
“发现……异质……清除……”
混乱的意念如同海啸般涌来,充满了被挑衅的暴怒。是“真实”的残留意志!它们察觉到了这个“渊核”内部出现了不和谐的、不受控的“杂质”!林墨收集那些碎片的行为,就像在平静( albeit 疯狂的平静)的湖面投下了石子,激起了涟漪,也引来了掠食者。
与此同时,墓夫人那沙哑破碎的意念也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惊怒交加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贪婪:
“你……竟能在‘归源’混沌中保持意识……还能……剥离碎片?!这不可能!除非……除非‘木灵芯’的活性远超预估……把它给我!你这窃贼!那本该是属于我的力量!”
暗赭色的混沌开始剧烈翻腾,来自“真实”的吞噬压力和来自墓夫人的掠夺意志,如同两只无形的巨手,从两个方向同时扼向林墨那微弱的光晕!
刚刚凝聚的、不稳定的碎片结构瞬间发出了濒临解体的哀鸣。林墨感到自己的意识如同被放在磨盘下碾压,即将彻底粉碎。
绝望之际,他做出了一个近乎本能的反应。
他没有试图用那脆弱的光晕去硬抗,而是将自己所有的意念,连同苏婉那缕即将熄灭的残魂最后的力量,全部注入到那圈由矛盾碎片构成的光晕之中!
不是加固,不是防御。
是……引导它们相互冲突!放大它们内在的张力!
他将守墓人对安宁的渴望,导向墓夫人那残留的职责感,用前者的绝望去冲击后者的固执!
他将“真实”那永恒的缺失痛苦,作为一种背景噪音,放大到极致,去干扰所有意识的频率!
他将自己对苏婉的思念,对自由的渴望,作为最尖锐的楔子,狠狠打入这混乱结构的核心!
“如果无法平静……那就……彻底沸腾吧!” 他发出无声的咆哮。
嗡——!!!
那圈微弱的光晕骤然爆发出一片极不协调、刺眼欲裂的杂色光芒!不再是暗赭,而是如同打翻了调色盘,混乱的色彩和意念疯狂对冲、湮灭、又重生!
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内部的剧烈冲突,像是一颗投入精密仪器中的沙子,瞬间打乱了“真实”那相对统一的吞噬节奏,也干扰了墓夫人试图精准掠夺的意志锁定!
混沌空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乱。暗赭色的背景被撕开一道道短暂存在的、色彩诡异的裂缝,那些饥饿的眼睛在混乱中互相冲撞、吞噬,墓夫人的意念发出愤怒而痛苦的尖啸。
林墨作为这场混乱的引爆点,承受着最直接的反噬。他的意识核心在那剧烈的内部爆炸中变得支离破碎,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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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这彻底的混乱与毁灭的边缘,某种意想不到的变化发生了。
那些因为剧烈冲突而短暂存在的、色彩诡异的裂缝中,有一些并未立刻弥合。透过它们,林墨破碎的意识“看”到了……一些截然不同的、细微的“景象”。
那不是现实的景象,而是更深层的、属于这片土地,属于那被埋葬的“真实”,甚至属于更久远时空的……记忆烙印的惊鸿一瞥。
他看到了并非由墓碑组成的、生机勃勃的远古林地,中央悬浮着一颗温和的、散发着翡翠光芒的种子——最初的“木灵芯”。
他看到了天空撕裂,无法形容的“黑暗”(“真实”的雏形)从天外坠落,将林地污染、吞噬。
他看到了绝望的先民们,以某种惨烈的代价,将“黑暗”封印于地底,并以“木灵芯”的碎片为核心,建立了林家墓园这个巨大的封印阵法。守墓人的血脉,既是阵法的能量源,也是……安抚“木灵芯”残留生机、使其不至于彻底枯萎,从而维持封印稳定的“土壤”。
而墓夫人一脉,最初的职责,或许是监视,或许是辅助,却在漫长岁月中,被逸散的“真实”力量侵蚀,初衷渐失……
这些碎片化的真相如同冰冷的刀,切割着林墨已然破碎的意识。
原来,从一开始,就没有纯粹的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