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古宅深处的黑暗,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个世界。门厅那边微弱的天光被彻底吞噬,身后“亲人”的呼唤和刮擦声也像是被一层厚厚的帷幕隔绝,陡然变得遥远而不真切,唯有那幽幽的啜泣声,如同引路的鬼火,在前方飘忽不定地指引着方向。
林天明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紧绷的神经。他手中紧握着那根磨尖的钢筋,这是他在这个诡异世界里唯一的、也是苍白无力的倚仗。眼睛在极致的黑暗中努力适应,但收效甚微,只能勉强依靠对气流和声音的感知,以及脚下青石板传来的触感,来摸索前进。
空气变得更加粘稠阴冷,霉味和那股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腐朽感。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除了那断断续续的哭声,就只有他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以及脚步落在积尘上发出的轻微沙沙声。
他感觉自己走在一条漫长的回廊里。两侧似乎是斑驳的墙壁,手指偶尔触碰到,是冰冷粗糙的砖石和剥落的墙皮。回廊并非笔直,时有转弯,岔路。他不敢贸然选择,只能循着那哭声最清晰的方向前行。每一次拐弯,都仿佛是一次赌博,赌前面不是绝路,不是更深的陷阱,或者……不是某个正在等待他的东西。
回廊的墙壁上,似乎挂着一些东西。他不敢细看,但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一些模糊的轮廓——像是褪色的画卷,又像是某种装饰性的木雕,在浓稠的黑暗里扭曲成怪异的形状。有一次,他的手臂无意中擦过墙面,感觉触碰到的不是冰冷的砖石,而是一种……柔软的、带有某种纹理的布料?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那哭声越来越近了,似乎就在前方不远处的某个房间里。声音也更加清晰,他能听出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充满了化不开的哀怨和绝望,一声声,敲打在他本就脆弱的心防上。
就在他全神贯注追踪哭声时,脚下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
“哐当——”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回廊中骤然炸响,吓得林天明魂飞魄散,几乎要跳起来。
他猛地蹲下身,心脏狂跳,屏息凝神地戒备着四周。等了片刻,没有其他异动。他这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向脚下摸去。
触手冰凉,是一个长条状的金属物体。他摸索着形状——似乎是一个……烛台?上面还残留着半截凝固的、干硬的蜡烛。
烛台?或许能有光?
他心中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虽然打火机在这种环境下可能引来不必要的注意,但无尽的黑暗本身就是最大的恐怖。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
“咔嚓…咔嚓…” 打火石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几次尝试后,一簇微弱的、橘黄色的火苗终于跳跃起来,驱散了身边一小圈的黑暗。
光芒虽然微弱,却给了林天明莫大的安慰。他迅速点燃了烛台上的残烛。烛光摇曳,将他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射在回廊的墙壁上,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借着烛光,他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这确实是一条古老的回廊,木质的天花板很高,隐没在烛光无法照亮的黑暗中。两侧的墙壁上,果然挂着一些画卷,但年代久远,色彩褪败,画面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一些人物轮廓和山水背景,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气。而他刚才碰到的“布料”,是一件搭在廊边一个木架上的、早已腐朽破败的深色长衫,像是一个被抽干了血肉的人偶站在那里。
他抬起烛台,照向前方。
哭声的来源,似乎就在回廊尽头,一扇虚掩着的、雕花木门的后面。
门缝里,渗出比回廊更加阴寒的气息。
林天明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发疼。他握紧了钢筋和烛台,一步步走向那扇门。
越是靠近,那哭声就越是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他甚至能听到哭声间隙中,那极力压抑的、细微的抽噎声。
站在门前,他犹豫了。门后面是什么?是泣诉真相的怨魂,还是另一个更可怕的陷阱?
烛光映在暗红色的门板上,上面的雕花似乎是一些祥瑞的鸟兽,但在跳动的光影下,那些鸟兽的眼睛仿佛都在盯着他,带着一丝诡谲的笑意。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恐惧,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推向了那扇门。
“吱扭——”
门轴发出衰老的呻吟,缓缓向内开启。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陈旧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淡淡的、如同干涸血液般的腥气,混合着脂粉和灰尘的味道。
烛光投入门内,照亮了一个不大的房间。
这是一个女子的闺房。
房间中央是一张梳妆台,与偏厅那个类似,但更为精致,上面散落着更多的首饰盒、脂粉罐。靠墙是一张雕花拔步床,挂着早已失去颜色的暗红色帐幔,帐幔边缘破损,如同被撕裂的皮肤。床边放着一个绣架,上面还绷着一块未完成的绣品,丝线颜色黯淡,图案模糊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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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哭声,就来自于那张拔步床的深处。
林天明站在门口,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能感觉到,那浓郁的哀伤和怨气,正是从那张床的帐幔后面弥漫出来的。
“是……是谁在那里?”他鼓足勇气,声音干涩沙哑地问道。
哭声戛然而止。
房间内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烛火不安地跳动了一下,拉长的影子在墙壁上扭曲晃动。
突然,一个幽幽的、带着无尽悲凉的女声,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并非通过耳朵:
“你……终于来了……林家的……后人……”
林天明浑身一僵,血液冰凉。“你…你知道我?”
“血脉……的气息……如何不知……”女声虚无缥缈,充满了痛苦,“百年来……被困于此……不得超生……皆因你林氏之罪……”
“罪?什么罪?外面的祭祀……是真的?”林天明急切地追问,声音带着颤抖。
“祭祀?呵呵……那不过是……掩盖真相的……表象……”女声带着刻骨的恨意,却又充满了无奈,“真正的罪恶……深埋于此宅之下……流淌在……你们……每个人的血脉之中……”
“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林天明向前踏了一步,烛光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帐幔的阴影也随之摇摆。
“看见……那面镜子了吗?”女声指引道。
林天明这才注意到,在梳妆台的旁边,靠墙还立着一面一人高的铜镜。镜面并非光洁如新,而是布满了斑驳的铜锈和污渍,映出的影像模糊而扭曲。
“走……过去……看看……镜中……倒影……”女声催促着,带着一种诡异的急切。
林天明犹豫了一下,但强烈想要知道真相的欲望压倒了对镜子的恐惧(他忘不了偏厅镜中的血影)。他一步步走向那面铜镜。
烛光靠近,铜镜映出他模糊的身影,摇曳不定。
“集中精神……看着……镜子……”女声在他耳边低语,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林天明死死盯着镜中那个模糊的自己。渐渐地,他感到一阵眩晕,铜镜表面的锈迹仿佛活了过来,开始流动、旋转。镜中的影像也开始变化,不再是他的倒影,而是浮现出新的画面——
不再是华丽的房间,也不再是血腥的祭坛。而是一个……昏暗的地下空间?似乎是一个密室,墙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诡异的符文,中央有一个凹陷的池子,池壁呈现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透千年。池子周围,跪着几个穿着古老服饰的人,他们的表情狂热而虔诚,口中念念有词。而池子的上方,悬浮着一团……无法形容的、不断蠕动变化的、散发着浓烈恶意和不祥的黑暗物质!
那团黑暗物质,仿佛有生命一般,延伸出无数细密的、如同触须般的黑影,连接着池子周围那些跪拜的人,似乎在从他们身上汲取着什么,又似乎在向他们灌注着什么。
画面一闪,又变成了这座古宅的地基之下。那团黑暗的物质如同巨大的根系,深深扎根于大地,无数更细小的黑色脉络,以古宅为中心,如同蛛网般向外蔓延,覆盖了整个城市!而那些在街上游荡的腐尸,它们的行动轨迹,似乎隐隐受到这些无形黑色脉络的牵引和影响!
“看见了吗……”女声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恨意,“那才是……根源……‘噬魂之核’……你林氏先祖……偶然发现……并以血脉与其缔结契约……妄图获取永生与力量……”
“契约的代价……便是持续的……灵魂献祭……以无辜者的魂魄……滋养那邪物……维持契约……也维持着这座……被诅咒的城池……”
“所谓的丧尸围城……不过是邪物力量外泄……扭曲死者……制造的屏障和奴仆……所谓的祖宅怨魂……不过是被吞噬后……残留的……痛苦印记……”
“而我们……不过是……无数祭品中……微不足道的……几个……被永远禁锢于此地……承受着无尽的痛苦……看着你们林氏一族……代代延续……代代堕落……”
女声泣诉着,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入林天明的心脏。
原来如此!尸影迷城是邪物力量制造的囚笼和表象!怨魂古宅是献祭残留的怨念集合!而家族的长辈们,根本不是所谓的“救援者”,他们是契约的维护者,是邪物的共犯!他们所谓的“回家”,恐怕就是要将他这个流落在外的血脉,也变成新的祭品,或者新的契约者,以延续这血腥的传承!
那镜中手持血刀的“自己”,并非虚幻,而是他未来可能(或者说,被期望)成为的样子——一个向“噬魂之核”献上灵魂的新一代林氏执刀人!
巨大的真相如同山崩海啸,将林天明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彻底摧毁。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瘫倒在地。
“为…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扶着冰冷的墙壁,艰难地问道。
“因为……不甘……”女声充满了刻骨的怨毒,“我们要复仇……向林氏……向那邪物……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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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是变数……你的身上……有抗拒的血脉……有知晓真相后的……愤怒……”
“帮助我们……打破这铜镜……这是禁锢我们残魂的……核心节点之一……释放我们……我们指引你……找到‘噬魂之核’的所在……”
“摧毁它……或者……被它吞噬……”
打破铜镜?释放怨魂?
林天明看着那面布满铜锈、仿佛蕴含着无尽悲伤和怨恨的镜子,内心剧烈挣扎。释放这些积累了百年怨气的亡魂,会发生什么?她们会帮助自己,还是会连同自己一起吞噬?
但如果不这么做,他还有别的选择吗?等待门外那些“亲人”失去耐心冲进来?还是自己在这古宅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直到被黑暗吞噬?
这是一个与魔鬼的交易。但此刻,他似乎别无选择。
“我……该怎么做?”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嘶哑。
“用你手中的……铁器……击碎它!”女声陡然变得尖锐而急切,“快!我感觉到了……‘他们’……要来了!”
几乎在女声落下的同时,林天明清晰地听到,回廊的远处,传来了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不再是缓慢的拖拽,而是明确的人类奔跑的声音!还夹杂着林国栋那失去了所有温和、只剩下冰冷焦躁的呼喊:
“天明!停下!你不能听信那些邪祟的蛊惑!”
他们进来了!
没有时间犹豫了!
林天明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猛地举起手中那根磨尖的钢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面布满铜锈的古老铜镜,狠狠砸了下去!
“哐——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