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寒潭夜话

夜幕像块浸了墨的绒布,缓缓盖住蚀灵荒原。石蛮生了堆火,橘红色的火苗舔着枯枝,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岩壁上,忽明忽暗。凌霜裹紧了身上的披风——那是石蛮刚从行囊里翻出来的,还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显然是特意准备的。

“还冷吗?”石蛮往火堆里添了根粗木,火星噼啪溅起,落在他手背上,他却像没察觉似的。

凌霜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披风边缘的暗纹。那纹路和白天那块玉佩上的如出一辙,只是更细密些,像某种未说出口的暗号。“你早就知道我会来?”她轻声问,目光落在火堆另一侧的行囊上,那里露出半块玉佩的棱角,青白色的玉在火光中泛着温润的光。

石蛮笑了,从行囊里摸出个陶壶,倒了两碗热酒,递了一碗给她:“猜的。”他仰头灌了口酒,喉结滚动,“你师父当年总说,‘凌家的丫头最犟,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他临终前把这披风交给我,说‘万一哪天她找来了,让她披着,别冻着’。”

凌霜的手指猛地收紧,披风下的肩膀微微发颤。师父……她已经有三年没听到这个称呼了。那年城破时,师父把她推出密道,自己留在大殿里,最后传来的只有冲天的火光和他那句“记得去找石蛮”。

“他还说什么了?”凌霜的声音有些发哑,酒碗在手里晃了晃,洒出的酒滴落在火里,滋啦冒起白烟。

石蛮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半块玉佩,正好能和凌霜腰间的那半对上。“他说,这玉佩是你们凌家的信物,另一半在你娘手里。当年你娘把你托付给他时,说‘等她长大了,让她自己选路’。”他把玉佩推到凌霜面前,“现在,路在你脚下。”

凌霜看着两块严丝合缝的玉佩,眼眶突然热了。她一直以为师父是把她当累赘,才在城破时“抛弃”她,却没想到……原来他什么都知道,连她娘的嘱托都记着。

“我娘……”她咬着唇,想问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记忆里的娘总是很模糊,只记得她身上有股栀子花香,抱着她时,会哼一支软软的调子。

“你娘是当年守南境的女将军。”石蛮替她满上酒,“你出生那年,北狄来犯,她把你交给你师父,自己带了三百骑兵冲阵,再也没回来。”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你师父说,她临走前留了句话,说‘别告诉阿霜,娘是去很远的地方打仗了,打赢了就回来接她’。”

凌霜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砸在玉佩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原来那些年她抱着“娘会回来”的念想,不是空的。原来娘不是不要她,是去了更远的地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守着她长大的这片土地。

“傻丫头。”石蛮递了块帕子给她,自己又灌了口酒,“哭什么?你娘是英雄,你师父也是,你该骄傲才对。”

凌霜抹了把脸,抓起酒碗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烧得喉咙发烫,心里的委屈却好像被冲散了些。她看着石蛮,突然发现他鬓角竟有了些白霜,比三年前在城门口见到时,仿佛老了好几岁。